丁符英慕雪二人并肩走入洞穴之内,便发觉此间路却已不似先前。
先前之路,大小如一,几乎没有太大变化。而当下之路却是左右忽宽忽窄,宽处可并行三五匹马车,窄处却却仅容一人通过,甚至有些拐角,侧身才可通行;顶底亦是忽高忽低,高处有丈余,低处却弯腰才可通行,更甚者,有几处低矮之地,几乎要匍匐而过。
原本衣衫鲜亮的二人,现在已是满身泥土,虽然他们已将身上,灰尘泥土尽量掸去,但看上去还是有些脏乱狼狈。
“你与大哥初来时,也是这般模样吗?”
丁符心中止不住骂娘,嘴上却是问英慕雪道。
“如果一个地方像狗洞,而且还要我像狗一样爬过去,我绝不会来的!一辈子都不会!”
英慕雪看着满身的尘土,加重语气重重说道。
“如果我所记不差,我们已经做了五次狗了!”
丁符俏皮地看了英慕雪一眼道。
“我现在才知道,无论多么风姿绰约、秀丽端庄的女孩子,爬过狗洞的时候,都绝优雅不起来,无论从前看,还是从后看,都绝不好看!”
丁符看眼前英慕雪站起来前凸后翘、婀娜娉婷的身材,再回想英慕雪俯身之后爬过矮洞那一瞬间, 他眼中的笑意,已止不住溢到了脸上。
丁符的笑容已凝固,变成了苦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拧掐脸庞——别人的脸庞。
“你要是敢说给我哥听,我绝对会让你变成猪头!”
英慕雪松开了手——大力掐着丁符脸颊的手。
“我们这样一副模样,哪怕我不说,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丁符揉着微红且肿的脸庞,一撇嘴道。
又到了一个拐角处,低矮如狗洞的拐角处。
两人皆是苦笑。
他们又要钻狗洞了!
又要做狗了!
只是眼前这个狗洞,却与之前略有不同。
此洞之前两侧竟然各有六个大字,右侧为‘延促由于一念’,‘左侧为宽窄系之寸心’。
“你要在前面,不是要在后面?”
丁符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
英慕雪问道。
“后面相对是安全的,前面可能不安全!”
丁符回答道。
“前面会有什么危险,难不成这个拐角之后,里面还能有一群人不成?”
英慕雪道。
“你怎么选,如果实在不想选,我们还可以猜金币!”
丁符已将金币拿在手中。
他们原本并肩而行,英慕雪却是向后缓撤两步,单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丁符也不客气,躬身弯腰伏地,像一条蛇一般滑进了狗洞里。
只是他在滑进去的一瞬间,便如一条冬天里的蛇——一条被冻僵而笔直的蛇。
他此时身子一半在洞外,一半在洞内,却看见了半截人腿。
半截一动不动的人腿,而且不是一条,也不是两条,而是四条。
丁符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活人的腿,而且是一男一女。
他正在愣神间,只感觉屁股上最厚实的地方被巴掌不断用力拍打。
“丁符,什么情况,你见鬼了,还是你被一群人围着?怎么不动了!”
英慕雪看丁符几息一动也不动,这一路行来,她的屁股都快被丁符拍肿了,她一边报复丁符,一边问道。
“没,这边没有鬼,也没有一群人!”
丁符吃痛之下,为了少挨几下,只得钻入洞中,然后直起身形。
“这边虽然没有鬼,也没有一群人,不过你若要进来,可是要再想想,我怕你后悔!”
丁符直起身来,却是双脚并立于洞口中央,他的脚虽然不大,堵住洞口中央道。
“后悔!我后悔少拍了你几掌!让开!我要进去!”
英慕雪在洞外道。
丁符只得挪开双脚。
英慕雪头进入洞中的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亦变得僵硬如冰天雪地里的蛇。
她自然也看到了四条腿!
一个女孩子,无论多么邋遢,但在有外人的时候,都会显得干净整洁些。
无论是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还是平凡普通的女孩子,都愿意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绝不愿将狼狈不堪,混身泥土的模样让人看到。
她现在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已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虽然是活的,但你们怎么进来的,我们完全看不见!”
一个苍老的男声道。
“因为我们是瞎子!”
一个同样苍老的女声补充道。
英慕雪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她还是进来了。
她进来之后,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老者。
两位老者亦是并肩而立,男者黄袍裹身,显得贵气十足;女者却是青衣罩体,显得端庄典雅。
两人皆是头上戴着高高的云游冠,而且其冠上皆是绣着四个字:男者金字‘逢赌必赢’,女者青字‘愿赌服输’。
他们皆已雪鬓霜鬟,鹤发童颜,脸上沟壑纵横,似已近耄耋之年。
只是他们脸色红润,隐约有淡淡光泽,精神亦矍铄,身形仍挺拔。
英慕雪看着两人紧闭的双目,似对老人之语半信半疑。
两位老人似知被人凝望,他们皆是张开紧闭的双目,不过几息之后又缓缓闭合。
英慕雪丁符却已看到两位老人泛白而混浊的瞳仁,始信两位老人之语。
“两位老人家,我并无意冒犯!对不起!”
英慕雪俯身揖手道。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缺陷主动让人看,就像新婚之夜的洞房里,绝没有人愿意有第三个人在旁参观。
因为很多滴一次都是生涩狼狈有缺陷且不完美的!
“这并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必道歉!”
黄袍老叟淡淡道。
“还好我们是从小就瞎的,所以我们并不感觉失去了什么!反而可能正因为我们是瞎的,所以才能活得更长久!”
青衣老妪面上甚至露出淡淡的喜色。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从这条道走过了!是吧,老头子?”
她接着道。
“是呀,许多年了吧,人是什么味道,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黄袍老叟道。
“两位娃娃,你们已确实要去那方世界了吗?”
他身形未动,却显然是向丁符英慕雪而言。
“那方世界是什么世界?”
英慕雪问道。
“那是一方极乐与极苦交织、极喜与极悲交融、天堂与地狱并存的世界!”
青衣老妪道。
“你们确定要去吗?”
黄袍老叟又问道。
“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
丁符道。
“我虽非大丈夫,却也知凡为事者,皆不能半途而废!”
英慕雪亦道。
两位老者闻丁符英慕雪之言,他们皆是向各自左右移开两步,而后两人一挥手,一黄一青两道灵光融合,竟然幻化成了一扇隐约可见鱼龙潜跃,飞鸟翔云的光门。
而光门之上竟然还悬浮着赤红文字——‘赌者,修习也。习者,点滴所聚;良习者成事之助,恶习者败事之源;故善赌者必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焉;能修天下之良习者,不争而成天下之大事也’ 。
丁符英慕雪仔细观察之后,心中亦是感触良久。
而后,他们携手一跃而进入光之中。
“希望他们好运!”
青衣老妪道。
“能走到这里的,运气都不会太差!”
黄袍老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