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引的心田潮湿晦暗,她游离其中,像孤魂野鬼般迷失。
直到一丝月华照耀。
好像有数不清的尖刀刺入皮肤,尖锐的疼痛蔓延全身,这并不是她的感觉,却让她恢复意识。
庄师说,要她帮忙照顾玄果。
古云实说,等赚够了钱,就和虎妞结婚,只是不知道在这里办还是回去办。
杜鸿秋临别时,说他再回来的时候,要她一定认出他。
月英的笑脸浮现在剪刀巷尾的糖画铺子前……
碧落古镇的清晨总是热闹着生活气,但沈记裁衣的夜晚最是静谧。
漫长生命中无数个瞬间在心田轮播,散落的光点熠熠生辉。
沈香引好像忽然揪住了一点什么,用力一扯,扯出一条河流,浮光跃金。
流经百川,涓滴不息。
河流的分支遍布四海九州。
这是人间。
沈香引的心脏剧烈跳动,为自己跳,为人间百态万物跳。
没有一劳永逸的求索,生命的规律就是循环,循环着寻觅和动荡,但万变不离其宗。
她所有要做的事,最重要的事,是尽自己所能,守护脚下的土地,时和岁丰,海宴河清。
心田的潮湿迅速蒸发,拨云见日间斗转星移。
沈香引从来没有过如此轻快的感觉。
身子是轻盈的,心脏也是轻盈的。
宛若新生。
缓缓睁开双眼,四周的黑暗逐渐清晰。
背靠邪神像,身处锁魂镇,四肢被凶棺木钉刺穿。
眼下的境地不怎么乐观。
沈香引试着感应自己的银针或灵犀线,没有反应。
庞文魁比她更了解这两样宝贝的来历,命向影存于封禁盒,送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庞家庄园。
没有感应到针或线,却发觉自己的心识意念力空前的稳,只是碍于锁魂阵的禁锢才发不出来。
沈香引弯曲手腕到一种扭曲的角度,硬生生用两指拔出穿在手腕的棺木钉。
额头痛出一层冷汗。
手肘的凶棺木钉够不到,集中心识意念力,操控物体,抽出木钉。
一颗一颗拔除艰难,拔掉三分之一的时候,头顶突然亮起一束微光。
沈香引抬头看,几十米之上的黑暗中,开了一个天窗似的。
云梯落下,向影从上面爬了下来。
原来,地面上有直达邪神像的暗格云梯?
沈香引按兵不动,调整气息。
待向影背着食盒下到地面,看清地下沾满血的凶棺木钉,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安分?”
“不安分。”沈香引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好像更适合你。”
向影面无表情,把身上摘下斜跨着的食盒,“庞少爷怕你饿。”
“确实饿了,带的什么?”沈香引探头看向食盒,被锁骨上两根木钉牵扯的生疼。
“嘶——”沈香引放松颈部,“胡倩,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向影拿碗的手抖了抖,默不作声端到她面前。
沈香引继续问:“你有了身孕,为什么不要?单为了博取我的同情,这牺牲未免有些大。”
向影不解的看着她:“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
沈香引眯着眼睛洞察着向影平静下的波澜。
“庞文魁的种,怎么不生下来?他不让?还是……唔……”沈香引没说完,盛着滚烫靓汤的勺子就怼进口中。
向影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凶恶。
沈香引被烫到,噗的一口吐到向影脸上。
“啊!!”向影捂着脸惊叫,咬牙切齿拿起整碗的靓汤,往沈香引嘴里灌。
“那么多话,烫烂你的舌头!”
砂锅文火煲了十几个小时的汤,一股脑灌进口中,流过肠道,在胃里烧。
沈香引有时候觉得自己多少沾点变态,越是痛,她越痛快,觉得自己活着,也挑起她的心气儿。
“你怀孕,不想让庞文魁知道。让我猜猜看……”沈香引提高了声音,饶有兴致。
头顶的光亮暗了一瞬,沈香引没有说完便抬头看,看到了漂游下降的庞文魁。
姿态如同丑陋恶鬼,自以为谪仙降临。
沈香引咬字清晰道:“要么,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要么,他不允许你怀孕。”
向影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持碗砸向她的手,被庞文魁捉在半空。
下一秒,向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瞎说的,她在挑拨!我没有……”
沈香引惋惜看一眼地上的饭菜。。
“庞老鬼,你捏的这个冒牌货,心思真多。”
庞文魁的脸阴森恐怖,一脚扼住向影的脖子:“谁的种?”
知道自己逃不过,向影艰难的说:“您的,您都忘了吗……”
庞文魁脚底用力,他自诩尊位,容不得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沾染。
沈香引看戏似的,“胡倩,你还不供出奸夫的名字吗?没看出来庞老鬼根本不相信?”
“庞少爷,您第一次见我就……但我怕您怀疑我和您爷爷不清不楚……”
“你放屁!绝不可能!”
眼看向影眼珠子都微微突出,快要窒息而亡。
庞文魁松开脚,眼神中的怨毒没有消减。
沈香引意识到两件事,向影不知道现在的庞显顺就是庞文魁,她并非他的心腹。
还有,庞文魁是真的不信那个孩子是他或庞显顺的。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向影心理素质还不错,才经历濒死,知道庞文魁不会要了她的命,立刻翻身起来做事。
她从食盒里拿出其他餐食,“庞家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庞家的,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有……”
庞文魁不理会她,眼神闪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怨怼。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香引张口接受向影喂食,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刚吃两口,沈香引又缓缓开口:“庞老鬼,你每天到底都打着些什么算盘?”
庞文魁半晌回她:“何来算盘一说,满心皆为大道。”
沈香引扑哧一声笑了,庞文魁是妥妥的唯心主义,自我信念感真强。
沈香引想了想,问道:“你之前假死,其实是一石三鸟对吗?”
见庞文魁不回应,沈香引继续说:“一石三鸟,离间我和鹤冲天,你自己金蝉脱壳,利用我或鹤冲天帮你找到李道光。”
捕捉到庞文魁眼神中的震荡,沈香引心中的猜想更多了几分确认。
庞文魁的夺舍之术,比刘教授的高明,但不是最好的。
他和刘教授一样,只能夺自己血亲的舍。
出于某种原因,庞文魁或庞显顺都不再具备生育能力。
庞文魁在找李道光,也许是因为他掌握着更多的秘密,关于长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