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章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这人,怎么还挑拨夫妻感情。”
老板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女娘择夫婿,自然是捡好的挑,与其同我争辩这些,不如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除了皇帝和皇后,从未有人这么同徐鹤章说过话。
这两位说此话时,他恭敬只能听着。
现下突然被一个客舍老板如此讲,徐鹤章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你!”
连豆豆隔开两人:“老板,那她们现下情况如何?身在何处?”
老板后退一步,唇角微勾:“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连豆豆愣住:“老板故意将菜做得如此难吃,难道不是在提醒和试探我们吗?”
老板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你怎知这菜是我做的?”
连豆豆吸吸鼻子:“你身上有油烟味和这些不新鲜的食材味道。”
她抬手指了指老板的手:“而且你手上有茧子。”
老板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娘子啊,我没看错。”
“二位,坐下谈吧?”
连豆豆正要在老板旁边坐下,被徐鹤章一把拉到了身边:“离她远些。”
“两位是从京城来的吧。”
连豆豆没回答:“姐姐,我可以先问几个问题吗?”
老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些女子和女孩现在安全吗?可能饱腹?”
“安全,可以。”
连豆豆继续问:“那她们现下身体状态如何?”
老板唇角绷直,表情变得沉重,还隐约有些懊恼。
连豆豆猜测:“不太好,而且不止是身体,她们有些还有得疯病的迹象对吗?”
老板沉默着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冒险来找你们的原因。”
连豆豆一针见血:“她们被抛弃了。”
“是。”这个字,像是从老板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们的丈夫都还活着,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嫌她们麻烦,将她们丢下,带着儿子,或者就自己去逃命了。”
“那你今日特意来寻我们的目的是?”
老板突然起身,直直的在他们面前跪下:“我知你们身份不凡,只希望灾后,能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作为报答,二位在丽县想做的事情,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鼎力相助。”
“快快请起。”
连豆豆起身将她拉起来:“能让我见见她们吗?”
老板郑重点头:“可以,但只能是你。”
徐鹤章一听,便要出声反对。
这老板话里几分虚实还无从知晓,若贸然独自前去,恐遇到危险。
“可以。”连豆豆回身拍拍徐鹤章的手臂,还拉起他的手:“没事的。”
而后便转身同老板出去了。
徐鹤章看着她们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捏紧了手心中连豆豆刚刚悄悄塞给他的钱袋子。
连豆豆跟着老板走到了后院。
老板掏出了一根黑色的布条:“失礼了。”
连豆豆:“其实我也记不住路来着……”
布条结结实实绑在了她的脑后。
连豆豆抓紧手心的布料:“姐姐,你可得牵好我啊”
老板:“那是自然。”
走了好长一段路,中间拐了许多弯。
系统告诉她老板在绕路。
连豆豆只是跟在老板身后稳稳地走着。
终于,声音慢慢大了起来,听见女孩的笑声了。
连豆豆咽了一下口水。
紧接着,眼前猛地一亮,布条被摘了下来。
屋内也同时安静下来。
连豆豆眨眨眼睛,适应着烛火的光,
而后就对上了几十双看着她的眼睛。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吃,吃饭了吗?”
一个小女孩回应了她:“我们吃过啦,大姐姐。”
“大姐姐,你也是被爹爹扔了吗?”
一个稍微年长的妇人抱紧怀中孩子,看向老板:“四娘,这位是?”
“张婶,这位是京城来的,给我们伸冤的。”
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沸腾起来,大家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真的吗?”
“京城来的,那肯定是大官,肯定能给我们主持公道。”
“是啊是啊,我可不愿再回去伺候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嘈杂中,老板看向连豆豆:“可以吗?灾难结束后,也帮她们脱离那些送她们去死的人。”
“你知道,这不是一件易事。”连豆豆认真地开口:“她们自己的选择,和稀泥的亲戚,闲言碎语的压迫,你能确定她们自己是坚定地想要跳出这个泥潭吗?”
连豆豆停顿一瞬:“而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灾难过去,等家园重建,又和那些抛妻弃女的人渣继续生活?”
老板深吸一口气:“她们只是普通村妇,她们一出生,就被规划好了人生,只有嫁人和孩子两件事,在有我这个离经叛道的人出现之前,她们也不知道人生可以有我这种选择。”
连豆豆沉默一瞬:“我可以帮,但我需要确认,若我帮她们寻到安身立命之法后,她们不会再回到那些人身边。”
老板听完连豆豆的话,笑了,毫不犹豫地保证:“若有人背信弃义,我定会亲自处理。”
连豆豆脸上蕴出真心的笑容:“一言为定。”
老板带头跪在了地上,高声呼道:“谢娘子相助。”
其他人跟着一起跪下:“谢娘子相助。”
连豆豆赶紧扶了老板起来:“等我做到了再谢我不迟。”
“你之前说心中郁郁的女人在哪?”
老板指向角落里一个蹲坐着的女孩,瘦得可怜。
“姚一,今年十二了。”
连豆豆又仔细看了看:“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
老板:“从她娘走,到现在,七八年了,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他爹天天就知道吃酒,全靠别人接济,姚一每天要照顾弟弟还得做饭洗衣,涝灾刚开始的时候,家里还没塌,她弟弟哭着闹饿,她爹竟然想…… ”
说到这里,老板突然止了声音,在开口时声音中颤抖不已:“孩子过得还不如一个牲畜……”
“孩子最后将锅推了,抢了刀,拿着火把,跑走了。”老板努力保持平静:“最后被张婶捡到,带来了这里。”
后背升起一丝凉意,冻得连豆豆手脚都发凉。
老板:“来到这里后,只会吃,不会说。”
连豆豆:“请大夫看过吗?”
老板无奈摇头:“我们这里的大夫,都被叫去大棚了。”
连豆豆抿唇:“可我也不会看病,我能和她聊聊吗?”
老板犹豫:“可以,但别刺激她。”
“姚一。”
连豆豆喊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姚一,你今年多大了?”
依旧没回应。
“姚一,你想活吗?”
姚一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而后又沉寂下去。
“想活要好好活,以后教你识字好不好?教你读书?我们去看外面的世界。”
“或者我们像你四娘姨姨一样,学一门手艺,你想学什么?”
姚一终于有了反应。
她将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连豆豆。
连豆豆也不气馁:“你是想读书的对不对?现在有机会了,等雨停了,天晴了,就开始好不好?我马上让你四娘姨姨给你找书来好不好?”
姚一纹丝不动。
老板无声地摇了摇头:“慢些来吧。”
两人出了屋子,连豆豆开口问道:“不用给我眼上蒙布了吗?”
老板轻笑,而后行礼道歉:“不用,刚才失礼了,还望娘子莫怪。”
连豆豆挑眉,出声调侃:“若我就是记仇怎么办?”
老板脸上笑容增大:“那只能多做几道拿手好菜,看看能不能得到娘子的原谅。”
“这可是四娘姐姐你说的,我现在可否就兑现?”连豆豆摸了摸肚子:“哎哟,饿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