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讨论声此起彼伏，以至于这里不再像严肃认真的行动主控室，而是一个热闹的大学活动课堂。这些将毕生精力投入自己所选专业的博士们，此刻又成为了一个个求知欲暴涨的学生，试图搞清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课堂上学到的东西。他们的老师是沉默寡言的，决计不使用任何语言文字，只是平静祥和地存在于那里——绝大部分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而对于抵达那个地方的少数人，位于他们不远处的文明残渣，又似乎在不厌其烦地讲述同一桩历史悬案。

    罗毅坐镇的2号中心点探索队将载人深潜器停靠在“地面”上方20米的位置，调整周围几个深水探照灯的方向，聚焦在下方方尖碑林中的某一根的顶部，同时用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机一刻不停地记录变化。

    作为当年研究过那四种不明物体的研究员，他深知这些特殊构造物的不讲道理，或者说非理性。

    理论来说，一个文明在死亡前总归会想尽办法留下点什么，即便没办法在未来的某一刻复活，它们也要用一些光荣伟大的东西证明自己，而这里却没有那些东西，或许它们死得太快了，来不及向后人指明凶手，也或许它们已然皈依空门，没有任何想对后人说的话——所以这根本不可能，这是他们自己陷入了教条主义。

    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巨人文明会把信息留在石头上，认为那些方尖碑是类似石板的独特故意又低级原始的造物。而实际上，那些东西对于那个文明来说，很可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它们或许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一种司空见惯、顺手为之的工业化产物。

    随着探照灯的聚焦，监控摄像机画面的操作员很快观察到方尖碑顶部的温度升高，进而看到了一幕神奇景象。那些构成方尖碑的物质随着温度上升而开始崩解并缓慢抬升高度，它们就像是被解压的文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展示出不同的层级和纹理。这种分层现象非常明显，而在位于侧面的光谱分析仪所上传的数据在纸带上绘出的峰谷曲线则更加突出这一点——较高的波峰代表着高纯铁，较低的波峰代表着氧化铁，空白的波谷则是周围的氢氧化合物。如果忽略掉波谷的那部分，剩下的组合看起来非常像二进制信息函数。

    “往下降一点，我们最好收集一点混合了那些东西的水。”罗毅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下达命令。

    深潜器驾驶员照做，深度仪再次增加了一个刻度。采样机弹出一个拥有可控开口的真空取样管，抽取了一些来自深潜器下方的混合液体。这些液体只会在取样管里稍作停留，便马不停蹄地流向几个安装了大量传感器的管道内，顺便留下一部分尚未溶解的杂质。如此便捷的分析方式诞生于20年前，据说曾是一次不算成功的远洋探索任务总结催生了这种与人员隔离的分析技术，当然事实情况很难说清。

    分析结果很快出炉，大概十分钟后，罗毅终于明白了方尖碑的真正用途，随即他便在电脑里手打了一篇论文草稿，将标题命名为《火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