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听到“扑通”“扑通”声响,原来是船主、艄公和舵手闻听武松姓名,都吓得跪了下来,口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武松温言宽慰:“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惧怕。”
船主哆哆嗦嗦道:“小人这辈子没沾过官司,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来,若是出了差错,这可如何是好,家中还有老娘幼儿——”
话未说完,石秀的朴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废话忒多!快快划船,慢了半分,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果然是良言不如快刀,船主立刻闭嘴,爬起来就拼了命地操弄船只,有生以来这艘船都没这么快过。
武松请杨知县进了船舱,叫彩荷、春桃倒酒摆宴,杨知县和两个孩子几近数日没有吃喝,现在全家团聚,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香。
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武松才问道:“还未请教知县大名,今后有何打算。”
杨知县惨笑一声:“还称呼什么知县,恩公直呼我名字便是,我名做邦乂,表字晰稷。犬子名再兴,这个是我七年前捡来的丫头,名叫……”
武松根本没听清杨邦乂后面的话,只有“犬子名再兴”这五个字在脑袋里嗡嗡作响。杨再兴?杨再兴!这个孩子竟是杨再兴!
但凡了解一点宋金战争的人都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用以形容女真人的作战能力之强大。
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被杨再兴一个人打得七零八落,单枪匹马杀死数百金军又全身而退,什么千户万户,都挡不住他一枪。若不是马陷小商河身中无数箭,谁能奈何得他?
武松强自按捺住要给杨再兴施礼的心情,亲手倒了一碗酒放在杨再兴面前:“兴哥,喝口酒压压惊。”
杨再兴端起来一饮而尽,眼圈却有些红了,这些天的委屈、愤怒、担忧加上此刻的欣喜、畅快一齐释放出来,让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莫莲儿轻轻拍着杨再兴的后背,倒似一个姐姐安慰着弟弟。
“杨兄,今日这事情不小,朱勔势大,咱们得暂避风头。先到我朋友家暂避,先住一阵子再说。”
杨邦乂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心中钦佩武松的镇定自若,道:“全凭恩公安排。”
武松摆摆手:“莫再叫什么恩公,武松在家中行二,杨兄年长,你叫我一声二郎就行。”
杨邦乂得罪了朱勔,又被梁山好汉劫了囚车,心里清楚自己在阳光下已无立足之地,父子三人今后该何去何从?虽是进士及第,在官场也有几个知心好友,但此刻是戴罪之身,关连上哪个就是害了哪个。但杨邦乂也算是豁达之人,眼见朝廷昏聩、地方官员胡作非为,本就失望透顶的报国之心已彻底死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把身边这两个娃娃抚养成人。
武松知道杨邦乂遭受如此打击,心神已乱,便故意不提此事,只大碗喝酒,聊的都是些江南风物、北地习俗。
聊着聊着,武松不禁自惭形秽,这个杨邦乂不愧是进士,他的学识已经不能用渊博来形容,简直就是深不见底。无论江南辽北、西夏吐蕃,不管什么诗词歌赋、文章笔墨,只要自己开个头,杨邦乂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细数渊源,不刨祖坟不罢休。
武松心中一动,便将梁山现在遇到的难题说给他听。治理县城本就是杨邦乂的老本行,听到这个更是来了精神,便道:“治理一县,其实有四个人足矣。一个铁面无私的公正之人,管司法诉讼;一个懂得买卖的算计之人,管钱粮盐铁;一个精工匠心的踏实之人,管工程营造;一个知书懂礼的细致之人,管户籍理学。你梁山情况比较特殊,因此无需设立军政与官员任免的机构,只要找到上面这四个人,一座县城的大框架便搭建起来了。其余小事,查缺补漏即可。”
寥寥数语,说得武松心悦诚服,他连敬了杨邦乂几碗酒,然后将自己准备建立书院的打算说了出来。杨邦乂听了不禁拍案赞叹,慨叹道:“此事本该朝廷主持……”话说了一半便觉不妥,立刻止住。
武松笑道:“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天下事要天下人来做,倘若天下人人识字、人人知礼,太平日子也就不远了。”这么说其实有些吹牛嫌疑,建立书院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治理领地,但武松也明白,和这些胸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生聊天,就得画大饼。
果然杨邦乂着了武松的道,喃喃道:“天下事要天下人做,说得好啊,说得太好了……”
武松趁热打铁,摆出一副落寞姿态,叹口气道:“我这人志大才疏,梁山又屡屡与官府对抗,名声不佳,因此想找合适的人来主持此事也是极难的啊。”
杨邦乂闻言欲言又止,心中十分犹豫,武松却又岔开此事,把话题转到了杨再兴和莫莲儿这两个孩子。
杨邦乂道:“兴儿自幼便不喜读书,任我如何鞭策惩戒都油盐不进,却天生好膂力,无奈之下,我只得为他请了许多讲武师父,他异常顽劣,师父也被他打跑了几个,到现在也高不成低不就的。莲儿从小命苦,八岁那年双亲遭了瘟疫,便在街头讨饭,我怕她被人欺凌,便将她收养了。这孩子懂事得很,我要认她做义女,她却以家奴自居,她读书颇有天分,唉,其实和闺女也没什么分别了。”
武松与杨再兴试了试手劲,赞道:“这孩子是天生将才,你想学武,我为你寻个天下一等一的师父,如何?”
杨再兴道:“没本事的可不成。”
武松哈哈大笑:“我那里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有两个,还有西军将领,青州兵马都监,还有枪棒天下第一的玉麒麟,你听说过吗?”
“没有,敢称天下第一,想来是有些本事的。”杨再兴半信半疑。
“若是还不行,我送你去我恩师那里学艺,铁臂膀周侗的名号,你听没听过?”
杨再兴立刻兴奋起来:“听过!我真能拜周侗先生为师吗?”
武松道:“那还要看你的造化,待我忙完了,便带你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