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船头上,船主、舟子和艄公都已累瘫在地,现在划船的是梁山的四个跟班,他们也已汗流浃背。
石秀问道:“前方津渡是哪里?”
船主道:“前方到了扬中津渡,好汉可是要靠岸?”
石秀道:“我们就在扬中下船,你调头回去吧,船钱不少你的。”
船主如蒙大赦,起身抄桨猛划起来。
可以预想得到,前方必有官兵堵截,水路只是一条线,被堵住便无处逃避,到了陆路,那就海阔天空。
不一时到了扬中,众人全都下了船,买了些马匹和两辆马车,让杨邦乂一家和女眷都上了车,其余人在前后护送着。
一行队伍快马加鞭向东奔去,过了一个叫做柴墟镇的地方,康捷和时迁下车买了些必备物品,又继续向东,走出十余里后才转而向南。
他们两个都是江湖老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官兵必定围追堵截,如此在路上留下痕迹,便可迷惑追兵。
向南走到泰兴时,天色已近黄昏,赶了一天的路,大多疲惫不堪,好在这一路顺顺当当,没有官兵拦路追击。
在泰兴城内找了一家大客栈住下,掌柜见来了大客户,喜上眉梢迎出来,给众人备了一排上房,又烧灶旺火,整治菜肴。
武松吃饱喝足烫了脚,上床便睡,但他仍心存警惕,只脱了鞋子和袍子,衣裳都穿在身上。
睡到半夜,只听门框“当当”响了两声,时迁的声音在外面传进来:“二郎,来官兵了!”
然后便听到吆喝声、马嘶声到了门外。
武松大惊,官兵竟杀到门口来了,他连鞋子都不及提上,提着盘龙棍就撞开门,却见是石秀将马匹牵到了门口,庞万春也一边穿衣裳一边跑了过来。
“那遭瘟的掌柜报官了!幸亏时家哥哥和康兄把住两头街口放风,这才远远见到。”
武松一边穿鞋子一边问:“来了多少人?”
时迁道:“有百余人,骑马的只有六七个,看样子不是官兵,都是本县土兵。”
武松道:“你和康捷守住了院子,万春上门楼专射骑马的,我和石秀冲杀一阵。”
于是,武松和石秀骑马出了院子,石秀提着一口朴刀冲在前面,心下暗道,能和大头领并肩作战,岂有拖在后面的道理?
迎面一群官兵正呼啦啦连人带马奔来,为首的两个正是泰兴县马步都头,马军都头霍兰手执一柄双头戟,戟杆近丈长,煞是唬人。
石秀就朝着霍兰冲去,却将霍兰吓了一跳,对面这厮见了官兵不避,反倒挥舞朴刀上来,真是亡命徒的行径。
“且住,待我盘问几句,再打不迟!”霍兰勒住缰绳高喝道。
话音刚落,黑夜中飞过一支无形羽箭,只听到风声不见箭矢,直直插在霍兰胸口,霍兰应声落马。
石秀大喝一声:“莫与我争功!”便杀入人群之中,武松也驱马赶上,两个煞星在土兵中来回冲杀,摧枯拉朽,所到之处一片哀嚎。他们俩这么一冲,庞万春坐在门楼上不敢放箭,只得苦笑。
这群土兵平日只在县城维护治安,约束良善,何曾见过这般杀戮,不消片刻便一哄而散。
武松拄着大棍站在路中,骂道:“这该杀的店主,搅得咱们睡不安生。”
客栈店主已被时迁、康捷拎了出来,跪在院子中央瑟瑟发抖,口中不住求饶。
武松问道:“你因何要害我们?”
店主道:“众位好汉来之前,本县衙役挨家挨户告知,若有外地来的客商入住,一律报官,否则就是死罪!”
“来得倒是很快。”武松哼了一声,对石秀做了个手势。
石秀会意,提着刀走了过来,店主吓得魂不附体,伏在地上大声求饶。
“且慢!”扈三娘拦住石秀,又对武松道,“官人,他也是形势所迫,还是饶他一命吧。”
武松略一沉吟:“好。”
店主闻言竟难以置信,又给扈三娘磕头,口中叫了几十声“女菩萨”。
武松对大伙一摆手:“回去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外面一堆死尸,官兵随时会来,谁能睡得着觉?
“我以前做过都头,这一个小县城最多二三百人战力,大半夜的,还能去州府搬兵来?都去睡,睡足了明天好赶路!”武松道。
众人对武松都有莫名的信任,就这么荒唐的提议,居然无人反对,都乖乖回屋睡觉了。
武松独自在大门口守夜,片刻后,时迁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两坛酒和两大块牛肉,哥儿俩就这么喝了起来,对着茫茫夜色和尚未消散的血腥气息。
天蒙蒙亮,众人一个个起床,客栈掌柜一夜未睡,将好汉们的马匹都喂得饱饱的,还早早为武松等人备上了早饭,更贴心的是,他特意蒸了一锅肉包子,备了三十斤熟牛肉和几坛好酒带上,以便路上吃。
武松知道店主要将功赎罪,但小心起见,还是让时迁检视所有吃食,免得阴沟里翻船。吃饱喝足赶车上路,临走时还不忘给店家丢下十两银子,武松笑着对扈三娘道:“都是你积的功德。”
扈三娘道:“还是官人宅心仁厚,将来必有神灵庇护。”
走出院子,发现昨夜的杀戮场仍是原样,根本没人敢来清理,到了城门处唬开了城门,一路向南扬长而去。
刘承启和杨邦乂都不是草莽中人,这件事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从昨晚到今早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杨再兴却异常兴奋,追着石秀、时迁问昨晚杀人细节,还说道:“若不是我爹管着,昨晚说什么也要出来呐喊助威。”
武松听着心中暗道,这份胆气可不是家传,而是天生的,也不知杨再兴是哪个星宿下凡,这猛烈性子,不上阵杀敌简直是暴殄天物。
泰兴向南便近了常州,眼看走到了正午,谨慎起见,他们绕城而过,在一座小河边停下来准备填饱肚子。
刚停好车拴好马,忽见北方尘烟大作,武松勃然变色,看这气势,至少也有百余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