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的事,胭脂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紫桓没那么多耐心,会翻脸的。
唯独在男女之事上,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桩。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每每两人完事,看着胭脂泛红的脸颊,餍足而慵懒的神态,他都得意非凡。
霸道地将她一把搂在胸前,勾起她下巴,“爷伺候的还好?”
……
此刻,她放泼拉住紫桓袖子,半哀求半责怪,“好久不陪我,今天非陪陪我不可,不然不让爷走呢。”
“爷可是心里没胭脂了?我知道有孕后我就变丑了……”
紫桓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转而变为无奈。
回头扶住胭脂双肩,眼神真挚,安慰她道,“前几日,为夫是刚来这里不习惯,没有熟人朋友,没事可做,心烦才冷落了你。”
“现在你身子越发不方便,我都摸得到孩子在你肚子里动呢,怎好这样任性?你一定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咱们既然只想要这一个,就得当心些,你说呢?生过孩子,养好了身子,你说什么,夫君都满足你!”
他眼神温柔,胭脂恍惚间仿佛回到从前在京华两人最要好的时候。
一时动情,轻轻靠在紫桓怀里,想要环住他的腰。
可肚子又太大了,竟没抱得住。
两都笑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
“今天为夫在外四处转悠,尝尝这里的东西,打算等你生过孩子带你到处吃喝玩乐,所以不太饿,今天你自己吃吧。”
紫桓达了胭脂的手,将她拉到凳子前,按着她的肩叫她坐下,低头说,“好好吃饭。”
他都没问她是怎么好起来的。
也没问最近口味是不是因为有孕改变了。
桌子上的菜明明和从前常吃的口味都不一样了呢。
他看似温柔,却急着离开这里。
胭脂紧紧抓住自己裙摆,恐惧和愤怒以及委屈纠缠在一起。
她不懂,是什么让紫桓的感情一点点变了。
他为何不直接说,还要继续伪装,难道只为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她痛苦地支着脑袋思索着。
以致于心思太重,杏子的药也失了效,那股恶心一下顶上来,她来不及叫珍珠拿痰盂,只得吐在汤盆里。
她狼狈地抱着汤盆,将胃里的东西吐到尽,吐出酸水才消停。
“怎么了夫人?”珍珠看到紫桓没多会儿就出来,里头又不听唤她,只是在外候着。
直到听到胭脂狂吐才冲进来。
夫人上午还红润的面色,此刻蜡黄,眼神没了光彩,恹恹地坐在凳子上,抱着煲了一下午的“鱼翅燕窝老参汤”。
“不舒服快上床,奴婢马上去热了药端过来,先歇会再吃点清淡的,不然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了。”
珍珠一边利落地架起胭脂,她仿佛没有重量。
把胭脂放在床上,垫上镂花金线枕,叫她舒服些。
自己张罗着让人把饭菜都收走,汤倒掉。
又吩咐院里的丫头自己把厨房的餐食分吃了,莫浪费。
自己去热药,冲汤婆子。
一套操作下来,一小会儿就全部做完了。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珍珠熄了几支蜡,端来药,一匙匙喂给夫人喝下。
胭脂喃喃自语,“不应该的,他为什么这样做?”
她和衣躺下,屋里暖洋洋,烛火昏黄,她却毫无睡意。
直到夜深,她低声喊,“珍珠。”
珍珠在她床边的榻上歪着,听到她一直翻身,知道夫人没入睡,便也撑着不睡。
听到夫人叫她,马上坐起来,“夫人?炉火太旺,是要喝茶吗?”
“帮我穿鞋。”
“??啊?啊啊!”她赶紧蹲下身,给胭脂把鞋半套在脚上。
因为孕期脚肿,胭脂已经不能完全穿上鞋子,只能半套着穿。
反正她也不大出门,故而懒得做新鞋,反正生下孩子就能恢复原样了。
套好鞋子,胭脂又叫拿来皮草大氅,将自己裹进厚厚的大氅中。
“你等在屋里,别跟着我。”
“是。”珍珠答应着,帮夫人挑起棉帘子。
听不到夫人脚步声,软底鞋子走起路来轻悄悄的。
她在屋内长叹口气,在院里做活时,总觉富贵人家的夫人,过得那样舒服,半分不担心吃穿,如神仙一样逍遥。
过了内室贴身伺候,才知道世间之人,甭管富贵贫穷,人人有烦处。
陈老爷那样的人物,整个镇子找不出第二个。
原是神仙下凡似的,竟是个人面兽心的。
只看外表,哪看得出?
珍珠倒出一杯茶,自己一口气喝了,香得直冲天灵盖儿。
……
胭脂静悄悄走近自己给穗儿安排的房间。
她提出换个房间给穗儿,紫桓必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叫他远着穗儿,让这丫头好生歇两天。
远远看着窗子亮着一抹微亮,穗儿大约还没睡下。
她越走越慢,心中像有预感似的。
还余几米,她立定在原地,听到屋里传来不清不楚的“呜呜”声。
不是男欢女爱那种扣人心弦,让人发颤害臊的动静。
这声音饱含隐忍的痛苦,像灵魂发出的呜咽。
她不敢向前,害怕揭露出她不愿意面对的秘密。
外面的夜那么黑那么长,连月亮也藏起来了,唯余一点微弱的星光藏在深而远的夜幕中。
此刻的胭脂被一阵孤独感深深击中。
好像整个世界只余自己,一切的危机都要独自面对。
枯枝在寒凉而空旷的院中发出哗哗脆响,倒像在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檐铃在屋下发出寂寞幽长的“叮当”声响。
一声两声的夜枭啼鸣仿佛从很远的深涧里传过来,不眠不休……
那痛苦而压抑的呜咽,无休无止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终于移动脚步——脚麻了。
冻的,还是站了太久?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像一瞬间又像站了几个时辰。
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于接下来要看到的场景故意毫无防备。
一切尽在预料,不如什么也不去想,要伤就伤透好了。
她带着自毁的心情向那抹微光走去。
这间房没来及打扫,她就让穗儿搬进去了,窗子没更窗纱,有裂开的地方。
她向内看……逼着自己不要移开眼睛去看……
穗儿的手指流出血了呢。
这傻丫头抓住木头桌子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指甲盖都掀开了。
她更换过的衣衫又撕碎了。
她一头汗一脸泪,想叫出声,却做不到——
一根白绫穿过她两片唇瓣和上下牙床,紧紧系在脑后。
使她的嘴巴合不拢,口涎湿了绫布流向下巴。
她那样狼狈。
比她更狼狈的,是紫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