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子竟还没有死绝?”
老朱很是鄙夷的瞥了眼桌上书信,仅仅是看到蒲家的字眼便让他感觉作呕。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马皇后一头雾水问道:
“重八,这蒲家应该死绝?”
“妹子你不知道。”老朱看向马皇后,沉声说道:
“前宋时期的蒲家便是泉州当地的头号世家,他蒲家本不是汉人,至于是色目人还是大食人,咱也不太清楚。”
“南宋末年,他们蒲家出了个名叫蒲寿庚的王八蛋。这蒲寿庚亦官亦商,垄断了泉州的香料生意,豢养兵卒,实际掌控泉州。”
“可妹子你猜怎么着?”
“这王八蛋在宋朝当官,最后却当了元朝的走狗!”
“当年张世杰、陆秀夫等人携幼帝逃至泉州,这个蒲寿庚紧闭泉州大门。”
“崖山海战时,他竟然派兵增援元朝,一同围攻崖山的南宋军民。”
言至于此,老朱对蒲家的厌恶愈发高涨,一手拍在桌上,当即便站起了身子。
“陆秀夫怀抱幼帝跳崖自尽,十万军民相继跳海殉国。”
“数十万忠魂,汉家巍峨江山就此断送在崖山海战之中。”
“和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这些个忠臣良将相比,这蒲寿庚简直就不是人生养的!”
怒骂一声后,老朱一手叉腰,恨生错了朝代,不能亲手砍了蒲寿庚这个王八蛋。
也是难怪。
老朱虽然出身贫寒,可极其自律的同时,对自己也有着极高的道德约束。
身为帝王,他也偏执的将这份极高的道德标准强加在手下臣子,甚至加在前朝旧人身上。
所以!
对于背主忘恩,叛国投敌还向旧主兵戎相见的蒲寿庚,老朱也是打骨子里厌恶。
“重八,还有吗?这蒲家后来如何了?”
“这蒲寿庚投降元朝之前,设宴款待当时居住在泉州的三千南宋皇室宗族,席间用毒酒将这三千南宋皇室尽数毒杀。”
“待蒲寿庚离世后,元世祖忽必烈见蒲家在泉州做大,故将其满门抄斩!如此,这蒲家才遭了报应!”
老朱说着抿了口茶水,似吃到苍蝇一般很是厌恶的轻呸下后,继续没好气道:
“或许是见王朝更迭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蒲家一脉,到了咱大明朝便又开始认祖归宗,重新树起他们蒲家的招牌。”
“也是这群王八羔子有些本事,咱大明建国不到十年,这蒲家竟又成了泉州第一世家!”
“最可恨的是这群王八羔子死性不改!”
“劫掠民女,竟然劫到了咱老朱家的头上!”
见老朱眼中满是厌恶,马皇后可以肯定的是。在元世祖抄家灭门中,侥幸存活的蒲家之人。此次断逃不过洪武皇帝的又一次清洗。
拿起朱标送来的书信,马皇后冲老朱继续说道:“这蒲家经商倒还是一把好手,标儿信上说,这蒲家与杨家几乎垄断泉州的香料、布匹等生意,成了泉州最大的两个世家!”
“那又如何?咱总不可能忌惮他们这些个商贾之家吧!”
见老朱怒声呵斥,竟以为自己是要给蒲家求情,马皇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将书信再次推到老朱跟前,马皇后轻轻敲击了下桌面,沉声说道:
“重八!蒲家是商贾之家,而且还是当地世家!”
“那又如何,咱还能被他们掣肘.....”
话未说完。
当看到马皇后眼神郑重,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
老朱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妹子,你是说收拾蒲家,可以帮着标儿推行税改?”
“陛下英明!”
也是见马皇后作势拱手,老朱心中顿时便有了主意。
“没错没错!”
“如今标儿在京施行税改,就这小子的性子,定不想在京城之中大开杀戒。”
“索性咱这个当老子的就再帮他一把。”
“把泉州这些个为非作歹的商贾、世家杀上一些,也算是对标儿施行税改的一大助力!”
言至于此。
老朱缓步走到门口,若有所思般看向北方的天空。
“也不知道雄英近日睡的可好,那些个宫人伺候的是否仔细!”
看着老朱脸上满是牵挂,嘴上却只说记挂雄英。马皇后当然清楚,老朱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在京城主持土税改革的朱标。
毕竟即便是马皇后也清楚,土税改革乃是触及了士工商三方的利益。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让士子、官绅、商贾分利于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或可说此次土税改革,乃是皇帝与士工商这三方的一次正面交锋。
而历史上无数朝代无数帝王,都做过相同的事情。
纵然皇权至高无上,凌驾一切。
可终究还是被许多方面掣肘。
哪怕如隋炀帝、唐太宗这样的雄主,最终也还是在与官员、士绅、商贾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至于眼下,大明还正处于国战之时。
朱标身为太子,却对士工商三者同时下手,让其自断根基,分利于民。
莫说是马皇后,就连老朱也有几分担忧朱标的处境。
“重八,不如将泉州一事交给标儿,让他.....”
“妹子,这就有些妇人之见了!”
老朱眸光少见的温和了起来,转而冲马皇后温声说道:
“就算是换咱回京主持土税改革,咱也不能保证比标儿办的好。”
“而且咱肯定要比标儿杀的人更多。”
“最后的局面,恐怕会演变成官员叩阙,商贾罢市,士子散播舆论也说不定。”
“嗯.....”
马皇后闻言微微颔首。
不得不说,老朱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十分准确的。
马皇后也丝毫不怀疑,若是让老朱主持土税改革,京城定是血流成河。
“可标儿却不同!”
老朱牵起马皇后的手,站在门框之中,眺望北方的应天。
“这孩子比咱性子更稳一些,脑子也比咱更活泛一些。”
“最重要的是!”
老朱眸光猛的郑重,握着马皇后的手也微微用力了几分。
“即便这次标儿败下阵来,土税改革不能即刻功成,可还有咱呢!”
“可待咱回京以后再添一把火,土税改革便能势如破竹,继续推行。”
“即便此事过后,对标儿的太子声望有所损伤。”
“可只要此时咱置身事外,无论民间、朝臣如何抨击标儿,只要咱还在,标儿的储君地位依旧无人撼动,事后咱还能一个一个收拾那些个乱臣贼子!”
被老朱这么一说,马皇后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恰如先秦的商鞅变法一般,秦孝公在前,秦惠文王在后。
两代帝王,多年朝着一个目标努力,这才将触及贵族利益的变法推行了下去。、
而眼下!
老朱、朱标这爷俩恐怕早就达成了共识。
由朱标先行推动税改,即便不能功成,也算将土税改革给引了出来。
之后再由老朱出面,再次推动土税改革。
如此一来,无论是刚是柔,两代帝王共同推进。
就算官绅、士子、商贾想要有些动作,怕也是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马皇后重重点了点头,或许隋炀帝、唐太宗等雄主帝王在与世家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其主要原因便是没有一个和他们一心的皇子储君。
而且马皇后也相信,如果先前的变法能够成功。
那么.....
有不输秦孝公的老朱在,有胜过秦惠文王的朱标在,大明的土税改革,未必不能功成!
“重八你说的对,此次土税改革是该让标儿处置。”
“只是重八,我们何时离开江阴。”
“而且离开江阴后,是前往眼前的苏州,还是远行前往蒲家所在的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