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难得找到有消息之人,忙又掏出些铜钱。
对方见钱眼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其中是否有夸大成分,徐有功不清楚,但后续多问一圈,可确认——此处发案受害孕妇人数不百人。
其中既有大户人家,也有不少平民女子的孕妇惨遭虐杀。
而从多方打听看,区别很大——
大户人家死法,均是婚,葬礼,情况诸如他所遇见的阴阳交汇灭门案;
小户人家虐杀过程却是最为残忍。
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人手法,徐有功以为,这极有可能是有人趁乱浑水摸鱼,却把罪责都归纳到东婆头上。
徐有功后续又找了多人,走访查证,最终在偶遇一名在案发地周围的卖鱼郎口述,确认了——
浑水摸鱼的猜测,是对的!
卖鱼郎是徐有功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报案人之一。
徐有功沿街找到卖鱼郎时,他正要收摊回家。
徐有功同路而行,浅谈询问,鱼郎起初不愿详细说明,稍后听闻徐有功是家中有孕妻,才和盘托出。
鱼郎称,自己发现的那家孕女子,是个绣娘,自己家娘子和她关系要好,她也时常照顾他家的鱼。
前些时间因怀孕不便,鱼郎便每日上门去送最新鲜的鲫鱼。
就在出事前一天,女子还说要定鱼,可隔天清晨——
遭了殃。
卖鱼郎说,他当时走进门,发现门开着,看到受害的孕女子在桌上被开膛破肚,肠子,胎盘流了一地,那浑身上下被作践的不成样子……身子下面都烂了,更可怜的是那还未出世得孩子凭空消失……
徐有功却从中敏锐的抓到了要点,“你说,胎盘流了一地?还……”这跟在林间见到的惨状不对!不等卖鱼郎说话又追问:“你认得胎盘?”
那卖鱼郎确保他准没看错,“我曾亲手将妻子的胎盘拿去剁肉馅做饺子给妻子补身体,故而认得胎盘模样……不说了,我还等着去送鱼,前头便是那房间,大人若没事小的就先走了。”
徐有功又拿了几文钱,请卖鱼郎先带着他去那户人家。
卖鱼郎犹豫了下还是答应。
可不想,那家竟人去房空。
卖鱼郎不敢进门,告辞离开后,徐有功环顾四周,走上前——
推开了那扇许久未动的门!
吱呀吱呀的声音过后,地上血迹已漆黑干涸。
尘封不散的血气萦绕,上面尘土看得出是事后立即搬走,没任何打扫。
徐有功小心往里走,眼看桌上,桌下边缘留有的白色尸痕石灰线,虽然有些弱,可仍旧看得出一堆扩大的范围,想来约是肠子一类……
想了下东婆杀人取胎和胎盘,却没有玷污孕女子及施暴,徐有功环顾四周,确认——
杀死这些平民孕女子的另有其人。
不过,单凭卖鱼郎一人,并不足以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经历汝川案后,徐有功不敢轻易决断,还是需多方查证。
可出去后一整天,调查的结果让徐有功脸色却阴沉的要凝出墨来。
真有畜生浑水摸鱼,趁着东婆案进行模仿。
可恨的是,徐有功并非地方官员,拿不到卷宗,这就代表他无法知晓案件真实情况,是以,徐有功也只是看了一圈后,再次回到那唯一还保留完整的案发现场,即——
卖鱼郎所指正的那一家。
徐有功在现场足足停留了一天,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徐有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痕迹。
前门上的刀痕,让他脑海里划过其他几家的门。
他走访了好几家受害者,可惜大多吃了闭门羹,但这不妨碍他看见用刀挑开门插栓的痕迹,那些痕迹虽轻,但绝不会错,是刀痕,而眼前这屋里痕也和其他家一样。
持刀的,当今世上只有两类人——
一是吃官家饭;
二是强盗响马。
强盗若做什么可不需小心翼翼……并且,他走访中也没有听到关于丢失财物的事。
处于慎重,徐有功又再问多名城中百姓,近年可有匪盗猖獗?不仅无一人说有盗匪,甚至不少人可惜又有些无奈的说——
“不瞒您说,咱们汝阳发生东婆案前,可是这百里县城中,最最平安不过的地方了,您别说匪盗了,现在匪盗恐怕都不敢前来!哎……”
徐有功因此得出结论。
一,东婆想要的只有婴儿和胎盘,背后也许还有财产赌场的勾当;受命与谁暂且不详,但路数与汝川差不多。
二,能够清楚知道孕女子家中位置,暗夜入室而不惊动官差者,非盗匪,那么……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是什么身份。
寻访结束。
一名孩童从路口跑过,徐有功才想起元理,这孩子估计早该饿了,自己随便对付吃点就算了,带着孩子不行。
徐有功买了些毕罗包好回客栈。
路上见着女装铺面,恍惚又有个主意。
既都决定留在这里赴死,索性以新的面貌来观察全局!
徐有功回去时,元理果真醒了。
嚷嚷着肚子饿,在一堆草纸中扑过来找徐有功要吃的。
看见徐有功真提了吃的来,猫儿似得狼吞虎咽吃完后,就看徐有功把两身女罗衫丢给他。
元理一时愣住,随后飞快躲到床上去——
“徐……徐有功!你还有这个癖好?我就知道!你带着我,目的不单纯!果然,三哥跟你不单纯,你暴露了!”
抱紧了无助的小肩膀,元理到床最里面,瑟瑟发抖。
徐有功本来没反应过来,听到最后意识到他意指龙阳。
他直接走到床边黑沉脸道:“滚下来。”
元理怕他,虽然……都会死的,他没什么怕的,但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
徐有功脸色一沉,他就控制不住听话。
“你,你……”
徐有功只是坐下来,拿起另一套开始脱衣服,也换上。
稍后,徐有功换了衣服,元理好像才意识到什么,也开始换……不多时,二人已摇身一变,成了“姐妹花”。
只是,对比元理的瘦小身板,徐有功虽然瘦,可毕竟个头身高在那里。
相望后,元理就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徐有功你这……谁也不信你是女的阿!笑死我了……啊哈哈…我是不会画画,要不非给你画下来不可!”
徐有功不仅换了女装更装了枕头。
可他这身高,最大的裙也只能提到膝盖,加上肚子撑起,裙子高高挂在大腿前面,是有些滑稽。
“行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还是我来吧!”
抓走了徐有功肚子里的枕头,到此刻,元理已明白了徐有功要做什么。
所有遇害案中,东婆的挑选目标无一例外——
都是孕妇!
“要扮孕女子早说啊。还以为你有龙阳呢……看你对三哥那样……哎,你是不是故意的?偏等三哥走了,才弄这……难道三哥不是比我更像女人?”
元理长相姣好,但遇见霄归骅自认……落了下风。
霄归骅那张脸雌雄莫辨,赛若兰陵。
徐有功冷眸一怼,元理立刻闭嘴不提,“行行行,谁让我是后来的呢?”抽走徐有功胸口的馒头和肚里枕头,塞自己身上,他挺胸抬头——
“不过,我也有点像女人吧?不瞒你说,以前我大师父都说以为我是丫头才挑的……”说漏嘴了,愣住,闭嘴,低头。
徐有功没追问,转身去换回正常衣着,他那张瘦削的脸已经被官府看过,实在有些惹眼,贴了些假胡,换成胡人装扮,又给元理简单做发型和妆造。
元理惊诧的看着镜子里的发型,又看看徐有功那双鬼爪,“你还会这个!”
徐有功少有的脸颊泛起红晕,他这是偷偷练的。
当初带着浑身是毒的霄归骅回家的路上,归骅太小,周围没人帮他带,他自己带的孩子,自己可以糙,孩子不行。
路上找了一位婶子家借宿,跟着婶子学会了这么个简单的样式,因为怕挽得不好,他背后偷偷练过几回,一路把霄归骅照顾的很好,但仅限于那一路,这门手艺后来他再也没有用过。
“走了。”低低的一句,徐有功回复冷峻,出门又租了辆平板货车,随便买了点杂货后,假意是外地来的商人来此落脚,做小本生意。
不想,初次露面的,徐有功和元理就遭到了全城瞩目。
现在这个时候……孕妇,可不敢上街!
有好心人提醒了他们,徐有功只道他们盘缠不够,赚够了盘缠就立刻离开,城中百姓便纷纷给他们货物一扫而空…
到晚间一盘,竟是比他们拉货,算命,摆摊治病赚得钱还要多…
元理见钱眼开,更别提有人看见他大着肚子还在这边卖货,给他塞了不少吃吃喝喝,元理吃得不亦乐乎,丧失斗志,“要我说,咱们就在这里卖货得了……也太好赚了!”
元理叉开腿,敞开肚皮吃,让徐有功瞪了一眼才是收敛,”开个玩笑……”
再一日过去,盘缠到是赚回来了,甚至去嵩县也好,回蒲州也好,还有了存款…货品豆全部卖光!
这样下去可不行,徐有功还需要货物来掩饰自己身份,只能去找租车老汉再添置一些货物,不想老汉出城找他女儿去,在日撒金光的傍晚,徐有功也带着元理去往城外寻老汉。
出城门时,城门口的守城人也提醒元理,小心别赶夜路,尽快回来。
虽没提及东婆出没,但彼此心知肚明。
元理演了几天,愈发的像是女儿家,羞涩颔首得低头出去。
不想出城向东的路,正是之前四十二口死绝的路,路目前还少有人走,莫名的荒凉和阴冷,晚风吹的也呜呜作响。
元理紧贴徐有功,突然有些怕——
“徐有功,你有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徐有功下意识的捏紧佩剑,把元理往身后推了推,“若有刺杀,你便跑得远点,别碍事。”
说的话如此冰冷,元理却拿捏到精髓,“明白,夫君是怕人家受伤嘛!”
徐有功眯眸,忽而现下就想让他受伤,不,受死。
但后侧确实有人追来。
徐有功把元理往旁边一推,接着对后侧某处出招,旋即手一顿,连忙收手……
来人竟是——
“三?三弟。”
脱口而出的三妹赶紧转口,元理也松口气,直呼:“我说三哥,你别装神弄鬼阿,吓到我了!我肚子里还有二哥的宝宝呢!”
霄归骅对他最后一句置之不理,只看徐有功说:“你们这样出来,太危险了。”
万一真遇到东婆误会,可就糟糕,接着横扫四周道:“这里到处都是林子,很易设伏。”
东婆最擅长就是在林子里穿梭。
元理哼哼道:“那不正好?”顿了顿道:“要我说,这孕妇该你扮了,我受够了!”
徐有功立即说:“她不扮。”
男人扮作孕妇就罢了,让未出阁的姑娘办,他做不到。
元理眼底划过一抹不悦,“偏心!太偏心了!”被徐有功直接大掌摁一边去,转而问霄归骅:“毒物,查出来了?”
霄归骅知道那毒物是什么,但眼下还没到传讯时候,只摇头:“还没,师父说后续飞鸽传书,此案水深,我怕你们出什么意外,所以早来。”
“嗯,你带元理回。我再往前看看,还有什么疑点……”
案发现场,往往是需要多次前往的,之前只来了一次是情急迷晕了人,如今人都抬走了,徐有功打算再找找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