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雨欲来
作者:悠米不是挂件   明月绾瑾心最新章节     
    在听见华琼的询问后,蝉衣眼睫微微一颤,眸中顿时多了几分黯然。
    早在昨日,当娘娘执意下令让山匪掳走禄亲王后,她便想告诉她了,只是那时,娘娘手里握着那支海棠步摇,是那般深情缱绻,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蝉衣抿了抿唇,斟酌着字句回道:“自从中秋之后,宫外便一直都有传言,说苏公子与林月晚虽是远亲,但言行举止间却又甚是熟稔,不似普通的远亲关系,还说……”
    她看了一眼华琼,在对方眼神示意下,才继续说道,“他们两人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而林月晚突然出现在南陵城,保不准就是特意来寻苏公子的,两人恐怕早已订下了婚约……”
    “婚约……”华琼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有一瞬间空洞。
    她顿觉自己周身血液仿佛凝固在殿外的冰霜里,方寸之地似乎被凿出了一个孔洞,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似有什么在无望中蔓延,于沉寂中碎裂。
    华琼捂住胸口,忽然笑了,一双凤眸微微泛红,素来千娇百媚的人,在这一刻竟变得有些狰狞和癫狂。
    只见她媚眼如丝,檀唇轻扬,脸上的笑容完美到近乎无懈可击,“宫外那些市井流言又岂能当真?他若真有心仪之人,当年又为何不肯收下那支步摇,反而要将它留给我?”
    “那是因为——”
    蝉衣看着华琼惨白而扭曲的面容,不甚担忧,正欲道出实情,可刚一开口便被她硬生生截断。
    “他这次涉险,看似是为了林月晚,但实际上还是为了救出禄亲王。至于林月晚,不过是出于责任和道义顺势而为罢了,否则他明知道太后图谋不轨,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就去通知禄亲王,让禄亲王赶回宫将林月晚带出去?”
    蝉衣越听眉心蹙得越紧,眸底渐渐酝酿出一片悲凉。虽然她不知道苏公子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去通知禄亲王回宫,但娘娘明明已经知道苏公子是为了救林月晚才甘愿涉险,却仍是在找借口,她将一切因果关系调转,究竟是在替苏公子辩解,还是在自欺欺人?
    “林月晚不过是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本宫三言两语便能把她唬住,他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又怎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再说,这林月晚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又哪里配得上他?”
    蝉衣眼眸半敛,静静听着,待华琼一股脑说完后,才轻声问道:“娘娘果真如此认为?”
    “自然。”华琼仍旧攥着已经略显青白的手,目光沉沉落在蝉衣脸上,好似在暗自较劲,想要证明她所说的才是实情一般。
    蝉衣轻咬下唇,迎上她的眸光,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当年苏公子和娘娘仅有两面之缘——”
    “够了,不要再说了!”
    仿佛是害怕听见什么,华琼笑容一敛,赫然抬高了声调,当即喝断了蝉衣。
    蝉衣微微一怔,看着华琼凌厉的眼神,默默将口中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当年苏公子和娘娘仅有两面之缘,又怎会对娘娘有意,那支并蒂海棠步摇,不过是娘娘一厢情愿的虚妄罢了,苏公子由始至终都从未对娘娘表现出过任何在意,这些娘娘又何尝不知?
    只是这么多年来,娘娘在这钩心斗角的深宫之中,犹如风浪中的一叶孤舟,若没有一个精神寄托又如何能撑到现在。与其说苏公子是她的执念,不如说她早已将这份感情种在了心里,将它当作一种对未来的幻想,哪怕如烟如缈不可捉摸,也宁愿一枕南柯,也不愿意将它打碎。
    一时间,主仆二人都未再言语,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窗外似有朔风猛然刮过,廊檐下悬挂的八角铜铃闻风而动,如鸣佩环,声音空灵而悠远,仿佛能荡涤尽内心的痴妄,让人心静神安。
    华琼长舒了口气,强行将自己从那股翻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再抬眸时,神色已恢复了常态。
    她疏慵地将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撩至耳后,睨了蝉衣一眼,不紧不慢地吩咐道:“稍后你亲自去打点一下,从下批送去仙福宫的侍女中挑选几个机灵点的来替本宫办事,如今仙福宫的一举一动,本宫都要了如指掌。记得提醒她们,做事谨慎些,倘若有谁敢吃里扒外不尽心,那就别指望能再见到他们的家人了。”
    “是,奴婢明白。”
    见华琼又重新振作起来,蝉衣也不由松了口气,立即应下。随后蝉衣心念一转,又想起德惠帝先前下的那道旨意,眉心一凝,神色不禁变得慎重起来。
    “先前皇上下旨让刑部和大理寺去彻查与山匪有过勾结的人,娘娘要不要和老爷商量一下,也好早做准备,这刑部可都是太后的人,万一——”
    蝉衣话音未落,便听华琼冷笑一声,“怕什么?即便刑部都是太后的人又如何,你可别忘了,本宫的舅舅乃是大理寺卿,刑部还没有资格一言堂,他们想动华家,恐怕还没有那个本事!”
    言罢,她双眸微微一眯,眸中陡然射出一道暗芒,透着一股阴鸷狠辣之色,沉下嗓子吩咐:“去通知王明安,那群山匪留不得了,让他在剿匪军队到达之前,赶紧想办法将他们解决干净,断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蝉衣点头应了一声,末了,又忍不住提了一嘴:“娘娘今日之言似乎惹恼了皇上,娘娘想要对付太后,须得让皇上站在娘娘这边才行,娘娘往后还需谨慎些才是。”
    华琼勾起一旁德惠帝赏赐的玉坠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宫原以为关于太后的那些传闻皇上并不清楚,所以今日才有意试探一番,可瞧着皇上那样子,怕是早就了然于心了。”
    说到此处,她起身行至窗边,唇边掠过一丝嘲讽,转而幽幽地道:“如此更好,届时本宫只需稍稍添加一些柴火,便能让皇上心中的火彻底燃烧起来。即便她是太后又怎样,也终究摆脱不了伦理道德以及礼法的约束。”
    言罢,华琼玉手轻抬,推开了眼前的云母窗。
    窗外,寒风急骤掠过,将地上的残雪飞卷而起,似要将这雕梁画栋的宫闱尽数淹没。
    华琼凝望着天幕,眸中一片冰冷。
    太后打压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只待华家兵权到手,便该还以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