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脸颊上轻撩。
有点儿痒,还有点儿麻。
扭头一看,率先映入眼帘是几缕调皮的碎发,再往上一瞅,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路今不甚清醒地盯了她好几秒,才恍惚地认出这是谁。
李言萝。
毕竟是曾经给自己贡献过几千大洋咨询费的老顾客,也是路今实习期少有的收入来源之一,相当于财神爷的存在,他想认不出来都难。
路今警惕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虽然黑色紧身马甲被扒掉了,白色长袖衬衫皱巴巴得像块抹布,但皮带还稳稳系在裤子上,应该没发生过酒后乱啥之类的狗血事。
待确认贞操尚在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重新看向床头的言萝。
言萝正安睡着,仿佛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鼻子微微皱着,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大概宿醉之后大脑难得放空一次,路今也没心情想“上班是不是快迟到了”“昨天的兼职还保得住吗”这种非常现实的问题。
说到兼职,隐隐想起了点什么。
路今有气无力地敲了敲脑袋。
昨晚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入他脑海里。
他好像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而她一直很有耐心地回答他这个醉鬼的胡言乱语。
他说,他不做律师,太穷,没底薪,还受气。
她说,好好,律师穷,不做律师。
他说,他要做检察官。
她说,要不了多久,他肯定能成为一名检察官。而且,还会是一名家喻户晓、常上央视法制节目的检察官。
他说,他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一定要为父亲洗脱罪名,还父亲清白。
她说,她相信他……
这么多个日子,路今不是没有放下尊严求助过他人。可大家总是说,只有空穴才能来风。既然他父亲被调查了,那多半是存在龃龉的,充其量也就是“多”或者“少”的问题。
只有他和他的母亲,始终坚信父亲是被陷害的。
父亲那样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的事呢?
一个人的善与恶,或许能瞒过世人,但绝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家人。
而现在,终于有了那么一个人,她甚至不认识他的父亲,但却愿意相信他父亲是清白的,因为她也和他一样坚信着:总有一天,他有资格成为一名检察官。
路今不由出声:“李言萝?”
言萝半梦半醒间被人叫了名字,神智半回笼,敷衍应答:“嗯?”
听说人在早上还没睡醒的时候,说出口的往往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鬼使神差地,路今低声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相信我父亲,他是无辜的么?”
大约是嫌他有点吵,言萝不怎么耐烦地拿枕头盖住耳朵,含含糊糊道:“废话!要是路检真犯了事,路今还怎么可能当得上检察官?”
天地良心,言萝这句吐槽绝对是发自内心。
在原文剧本中,路今出场已经是好几年后了,那时候他的职业就是一名年轻有为的检察官,一来就发大招,对男主魏以舟提起了公诉,干净利落地把男主送进监狱蹲了一年。
在此后很多年,路今一直对魏以舟存在偏见,办案子一查到跟魏以舟有关的,他就想把人搞进去。尽管最后总因为证据不足而放人,但依然给魏以舟制造了不少麻烦。
魏以舟说,路今就像一条疯狗。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检察官要处处针对自己,没有人会喜欢被一条疯狗追着咬。
几次较量下来,魏以舟就对路今起了杀心。
令路今心生猜忌的那些案子,究竟是不是魏以舟做的,书里并没有很明确地说起。狗血言情小说没有三观可言,——尤其是这种苦情文的男主,无一不是“他虐女主千百遍、女主待他如初恋”,个个称得上法制咖。
依照小说铁律,但凡与男主或女主作对的角色,一律称之为“反派”。
路今就这样成了铁打的反派,最终惨死于男主的报复之下。
言萝看剧本一向习惯快进跳着看,自然没有关注过反派路今背后的故事,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路父绝不可能被判刑。
否则,路今还怎么入职检察院呢?
成为检察官的前提,是家世清白,直系三代亲属无任何违法犯罪记录。
不是说她有多信任路今,她就是单纯地信任剧情而已。
因此,言萝毫无负担地坦露了心声。
而这心声,落在路今耳中,却格外悦耳。
言萝垂落在床畔的长发柔软而细碎,随着她小幅度的翻身动作,轻轻撩动着他的脸颊。
撩动着,撩动着,不知不觉,生出了几分热意,连带着眼眶里也微微泛起了酸,似乎有温热的东西缓缓渗出。
长久以来,他的孤注一掷,他盲目的执着,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隐隐动摇的信念,终于得到了认可。
很快,一声惊呼打断了路今千回百转的内心小剧场。
“啊!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路今茫然地半撑起身子,心想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视野一变宽,他才注意到床的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人,被言萝虽不宽厚但莫名给人的感觉如大山般可靠的身躯所掩盖。
这人也注意到了他,惊叫声更大了:“啊啊!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路今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他也是喝醉后被扛回来的,他哪记得发生了什么?
孙律师很快意识到了更加严肃的问题,面色变得更加惨淡。
她揪着自个乱七八糟的头发,捧住了自个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的脸,这妆花得堪比调色盘,简直比素颜还死亡。
“啊啊啊!虽然我的确幻想过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的大帅脸,但绝对不是在这种场合啊喂!”
自我熏陶了一会,孙律师眼神忽然一飘,扭扭捏捏地问:“师弟,我们这算是睡过了吗?”
路今:……
他坐在地板上,目光越过隔在两人中间的言萝——这家伙半睁着眼明显还在努力跟周公拉锯,随后望向倚在床的另一头的孙律师,扯了扯嘴皮,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师姐,我睡的是地板。”
孙律师闻言,骄傲地挺了挺凹凸有致的胸脯。
哦,地板?那绝不可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