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汇聚,炎流与寒流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往日对敌时无往而不利的罪焱在此时竟彷佛遇上了天敌一般,不但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甚至在一次次碰撞中,炎流被寒流压倒,反伤自身。
一寸长,长一寸强。秦无常深谙此理,刀刃挥动之间,将武器优势发挥到极致。莫孤沉身法凌厉,秦无常便以不变应万变,脚步移动幅度不大,刀速却在他手上发挥到极致,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
这刀……
莫孤沉心知,罪焱的温度过高,就算是罪焱产生的热能亦不是寻常刀刃所能承受。纵横刺是用特殊的晶矿搭配数种合金熔炼而成,能承受罪焱的力量附着其上。往日里,若是遇到短兵相接的情形,莫孤沉只需要在纵横刺上加以罪焱的热能辅佐,便能在几招中破坏对手的武器。
但这次,他遇上的对手是秦无常,一个拥有着和罪焱旗鼓相当的“黑雪”的眷者。
再一次的兵刃碰撞,纵横切上的寒气再次横荡在莫孤沉的双刃之间。莫孤沉手掌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内息一滞,迅速后退拉开身形。幸得这一击之后,秦无常也担忧莫孤沉的反扑,未能迅速追杀。
只有莫孤沉明白如今自己的情况,他再度运起罪焱之力,将体内的寒流化解,虽然这个过程只花了自己三秒,伤势也并不重,但内息已乱,自己平日习惯的呼吸节奏在黑雪制造出的寒冷环境下不得不放缓。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罪焱的操控能力比不上秦无常的能力。
“两年不见,他的力量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莫孤沉心中暗叹。在自己还为天渊效力时,他便和秦无常多次切磋,两人战力在伯仲之间,并未像今天一样呈现一边倒的架势。
莫孤沉深吸一气,心知再不能有所保留,倾力而为,不计体力消耗,黑色罪焱在他身后呼啸而出。此地温度再次拔高,悍然涌来的热气将地面的寒霜尽数融化。眼见莫孤沉身后的罪焱汇聚成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圈,面对着彷佛能焚尽一山的炽热凶火,秦无常面色不变,道:“你确定,要在此地使用纯粹的罪焱?”
一经秦无常的提点,莫孤沉才惊觉自己此时所处位置是在山坡之上,四周被茂密植被遮蔽,此时一些植被已经受不住此地的高温,开始出现自燃的现象。
“向东三里,便是一处农田。罪焱的威力你我最是清楚不过,若无人操控,它蔓延速度非常,只需半刻便会将此地与农田共同化为虚无,而那些在村庄中的人,也会遭受无妄之灾。你真的要让那些无辜的村民,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秦无常将纵横刺收回刀鞘,问道。
“你……”瞬息犹豫之间,升腾的罪焱竟突然难以为继。莫孤沉握刀的手掌微微松懈,他通过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清醒,目光透过罪焱,看到那因为高温在眼中逐渐扭曲的场景,仿佛看到的是人间炼狱。
即使是面对比自己稍弱一筹的对手,内心的挣扎也会成为致命的败因。更何况今日莫孤沉面对的秦无常,天渊十八部部首中都名列前茅的存在,绝不下于自己的强敌。
抓住这一瞬的空当,秦无常身遭的寒气在不知不觉间更胜以往,他所立之处,片片雪花飘落,却不似寻常落雪一般晶莹透亮。雪花呈黑色,刹那将纷纷扬扬,在地上覆盖起一层薄薄的黑色光泽。
黑雪的领域扩张,顿时压过罪焱。莫孤沉这才缓神,心思百转之间,却见秦无常手握刀柄,身体下压,这个姿势让莫孤沉想起一个如今甚少见到记载的招式。
居合。
黑雪在秦无常眼前彷佛静止一般,他抬起头,手腕发力,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这一刻爆发。刀刃出鞘,却像一道微微发光的空气一般让人看不清虚实。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短,在这般急速下却宛如咫尺。
决杀一刀,便是这般的急速一刀,这般的出鞘之刀。
刀锋略过黑血,将六边形的雪花从中切断,罪焱亦是难撄其锋,片刻犹豫,败局已定。
但血色并未在两人眼前扬起,纵横切紧贴着莫孤沉的脖颈,再进一步便会切开他的皮肤。秦无常看着这一刀,却难以落下。
莫孤沉喉结滚动,苦笑一声,罪焱在他身后消散。这局已败,本来自己以为当日的失败只是因为自己失了先手,此战虽然也有地利的缘故,但莫孤沉知道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有意义。
秦无常收回刀刃,纵横切归鞘,四周的黑雪消融殆尽。他缓缓挪开脚步。
“不阻止我吗?”莫孤沉问道。
背对着自己对疼爱的小弟,秦无常扯了扯衣领,道:“已经没必要了。”
……
前一刻,村庄小屋内。
任无云和他的部下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的男人,他手上的枪口冒着淡淡的硝烟,衣领上沾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他对面,太师椅上,一个老人额头中弹,闭着眼睛,宛如在睡梦中安然逝去一样。
温蝶和任无云交换眼神,后者向团队中唯一的女性成员打了个手势,随机细不可见的银丝在许学启四周蔓延,最终织成一道罗网,紧密程度更胜面对莫孤沉时织出的那张。
任无云的部下今日都配备了阻断眷者精神干扰的装置,那是一个耳机形状的小巧装置,佩戴在人的耳边即可发出特定的电波,屏蔽外界的精神干扰。但这种装置是否可行至今还是个疑问,若许学启的能力真的强到连这种专业的装置也能无视,那自己抓捕他的概率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几人小心地迈近,在无言的沉默中打着暗号,任无云沉着的心渐渐放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部下又被影响的迹象。
他也早已发动能力,无形气旋牵制许学启的四肢,如同高强度塑料镣铐一般死死铐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不能有任何异动。
然而,就在即将成功之时,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人群中窜出。霎时,围绕在许学启身边的银丝被这道赤光截断,这道光芒如同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击打在许学启的胸口。
顿时,一股距离让任无云所制造的气旋猛烈颤动,他不得不收回能力,眼睁睁看着许学启被这道莫名攻势集中。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接着便是脏器破碎,血脉倒流的致命之声。眼见许学启眼球暴突,口鼻溢血,后倒之力连带着老人一起将太师椅撞得粉碎,摔在墙角,使得这间本就不牢靠的木屋一阵颤动。
许学启彷佛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一般,软啪啪地倒在地上,头一扭,不只是口鼻,七窍中皆流出鲜血。在场几人都是建国世面,手上沾着几条性命的人,自然看出许学启是绝对活不成了。
眼看凶手就在眼前,如今却被人突然灭口。众人讶异之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身后而来,他们转头看向身后,任无云阴沉着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杀意。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在任无云愤怒的注视下,一头红发的林驰霞面带微笑,丝毫不见平日里嚣张鲁莽的轻狂气焰,走至许学启尸身前,伸手拨弄着尸体的脸。
他直起身,笑道:“看来是死透了。”
“林驰霞。”任无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温蝶上前几步,走到任无云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就刚刚那一击的强度来看,他的实力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一人。
“林驰霞。”他默念着这个名字,问道:“任无云,难道简单的伪装,便让你连识别天王之力的能力都是去了吗?”
天王之力。
这四字如同一柄重锤敲打了众人的心间,便是沉着如温蝶,见多识广如任无云都不禁面色大变。无他,这四字代表着的不仅是力量,更是在天国中无上的权力,至高的血脉。
话音刚落,林驰霞面部便发生转变,他的脸如同被雕刻师精细的双手浅添了几刀,下颌线变得更加封面,眉眼开阔,颧骨微微下调,皮肤由不健康的土黄色变得逐渐红润。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一头红色长发,本来发色的红是矫饰浮夸的红色,如今这红且如同跳动的火焰,自然而灵动,如同他的发色天生便是红色一样。
天王之力,意味着此人拥有天王之血。在天国能拥有天王之血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拥有王室血脉之人。二是立下了大功且体制适合,能够容纳天王之血的人,他们能获得王室的恩赐,拥有如同王室一般恐怖的力量和体魄。
外人即使能够容纳天王之血的,也难将天王之力发挥到极致。林驰霞既能一击杀死一名眷者,又能借天王之力更改面相,调整骨骼,如此强大的力量,证明他是皇室之人无疑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林驰霞双手负后,一股强悍气息从体内发散至四周。这道气息并无杀伤力,却让任无云的部下冷汗直流,宛如眼前之人便是一尊不可侵犯的天王,联想到他的身份。除了任无云和温蝶,在场之人立即跪伏下来,表示对林驰霞的尊重,对王室威严的敬畏。
任无云紧握着的双拳松开,眼中虽仍有不甘,却依旧跪伏下来。但单膝一跪后,他很快再次起身,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林驰霞”面带微笑,却是霸气尽显。他身后赤发无风自起,笑道:“源独霞。”
“原来是炎亲王之子,不知世子前来,意欲何为。”任无云道。
此言一出,还跪伏着的众人都不禁抬头,连温蝶都感觉心头发紧,心道不愧是雇佣兵出身的狠人,态度竟然如此强硬,就算是亲王之子对自己目标痛下杀手,任无云都不愿意服软,誓要将此事查个干净。
“何必这么生分呢,任先生也做了我一段时间的上司,说起来,今日之事还是我的不是了,何必如此拘谨,大可有话直说。”
“世子不希望我说话拘谨,那我便直说了。”任无云冷冷说道,“二十年前,人口贩卖器官移植,这一切都和世子殿下有关吧。”
“二十年前的事情,又怎么和本世子扯上关系了?”源独霞笑着摇头,看他这荣辱不惊,温文尔雅的气质,很难想象他刚刚的出手狠辣。
“世子殿下不参与,却可能与之有关,是或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掩罪。毕竟,我想世子殿下也不相信,规模如此之大的犯罪团伙,幕后仅仅有一个候申全为之撑腰。更可况,若是殿下你真的和此事没有关系,你为何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杀死此人?”任无云怒眉一扬,指向倒在墙边的许学启。
源独霞偏头一瞥,很快转头,道:“你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一早就料到今日这般场景。”
任无云摇头,道:“我只能确定确实存在一个幕后黑手,而此人出手消灭罪证的唯一机会,便是今日。但我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堂堂炎亲王之子,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的世子殿下,竟然会参与这等腌臜勾当之中。”
“腌臜勾当……”品着这四个字,源独霞笑容诡异,最后脸上假惺惺的笑意终究散去,他轻叹一声,道:“确实,确实是腌臜勾当。但是,即使是再下贱,再血腥的勾当,本世子有时,亦是不能置身事外啊。”
他向前一步,顿时,风云骤变,四周气旋流动。任无云面色微变,他的能力本就是操控气流,如今源独霞仅仅踏出一步,此地气流便紊乱不堪,自己的战力等于被削弱了一半。
此人看起来还未过三十,竟然已经有如此实力,不愧是王室血脉。
“任先生,你终究犯了两个错误。”
“何错?”任无云看似注视着源独霞,实则留意着逃生路线。可惜逃生之路此事被手下一个大汉挡住,难以立刻脱身。
“第一,我不会招揽你。”源独霞再踏一步,这一步并未向上一步一般气势浩大,却透露出隐隐杀意,任无云只感觉自己被刀锋加深,寒意渗入皮肤,将一腔热血熄灭。
“你和你的部下不同,你虽不说,却是个真正心怀正义的人。真正的你手段虽然果断,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想为他人主持公道,想为不平之事发生。我此刻若放过你,你表面上可能会臣服我,但终有一日,你会反我,你会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你说,我会留一只猛虎在身侧吗?”
“再者。”源独霞扫视一圈,望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众人,轻蔑的眼神中,那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自满终于不受控制得显出端倪。
“你说,你带来此地的人,此刻会听你的命令,还是……我的”
轻佻的话语,最深刻的杀意,在话音落下的一刻透过最虚伪的隔阂喷涌而出。随着源独霞口吐一个杀字,任无云带来的部下尽数反叛,不情愿的杀意对准了曾经追随的上司。任无云浑身冰冷,彷佛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