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云踏着沉重的步伐,心里回想着老警官的说辞。
他走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口,看见几人从办公室出来后,挥手拦下,问道:“请问温蝶在这里吗?”
虽然他的口气客气,但被拦下的几个警察知道他是空降过来的大人物,而且任无云的个头和气质凌人,就算在警局中也极其特殊。他们唯唯诺诺地回答道:“他刚刚出去了。”
“你们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任无云继续问道。
“这……”
几个警察为难之际,只见一个穿着干净警服的男子从楼道的拐角处出现,正是刚从案发现场回来的温蝶。
任无云见到温蝶,便让那几个不明所以的警察离开。待温蝶来到面前后,才问道:“介意聊一聊吗?”
“现在吗?”温蝶有些惊讶。
“嗯。”
“那请你先在里面等一会吧,我在把这些资料整理完后很快就回来。”
“麻烦你了。”
任无云依照温蝶的话,走进办公室内,靠在墙上等待。一刻后,整理完资料的温蝶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后问道:“什么事?”
“你依旧在自己查案吧。”
此话一出,温蝶便紧张起来。他忍不住紧握了一下衣角,虽即使松开,这般小动作依然逃不过任无云的眼睛。
“不用紧张,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对你有点兴趣罢了。”任无云道。
“因为我和你的部下闹得不愉快吗?”温蝶冷冷回道。
“不要这么针锋相对,我并没有敌意,虽然你的能力确实让我很好奇。若是好好使用,你应该不会还在现在这个位置。”
温蝶沉默不语,对任无云的话不为所动。
“当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没资格多说什么。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自己查到哪一步了?”任无云笑道。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而且,你不是已经找到一个更好的情报来源了吗?”温蝶柳眉一挑,言辞依旧锐利,且毫不掩饰自己曾经监视过任无云。
“不错,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任无云耸了耸肩,从口袋中掏出烟盒,将一根烟递到温蝶嘴边。温蝶犹豫一瞬,依旧接了过去。
任无云温和地笑笑,笑容冲淡了他本身凶悍的气质。他给自己和温蝶都点上,烟雾吞吐之间,温蝶闷闷不乐地开口道:“还剩最后一人了,对吗?”
任无云点了点头,道:“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那里?”
温蝶猛地转头,望向任无云。后者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叼着眼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不事先在最后一人的附近安插守卫人员。”温蝶赶紧跟上任无云,问道。
“不是眷者的普通人根本抵御不了凶手的能力。要是我判断得没错,那人最喜欢换在人群中伺机下手,人越多,抓到他的概率就越少。还不如组织几个对精神干扰有抵抗能力的眷者进行突袭。”任无云健步如风,边走边答道。
“你真的决定下手,要是抓住凶手,后续……”想到此时牵扯之广,温蝶头皮发麻,不由问道。
“不管牵扯多大,那都是之后的事情。既然我被拍到了这里,那么先把人抓住才是正理。”
“最后一个问题。”温蝶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让我参战?”
任无云想不到是这个问题,顿了顿后,道:“一方面,这次毕竟是精英作战,能参战的战力也该是越多越好。你的能力不逊于我部下中的绝大多数人,应当难以受凶手的精神影响。”
“就是这样?”
任无云轻笑一声,道:“当然,我欣赏你,才是更大的原因。”
……
清晨,朝露还未褪尽。浓雾覆盖着山路,令人目眩神迷。
一行人踩着枯叶和落枝,听着朽木破碎的声音,缓缓行进。为首者正是任无云,他身后的几人是他所带来的眷者小队的成员。
行进不久,任无云突然伸手,示意身后的成员停下脚步。几人疑惑地停下,向前张望,竟隐隐看见一个人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幽灵一般。
看不清面容的模糊人影像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到来,默默前进,直到任无云和他只剩下二十步的距离,任无云才发现那人的脸上竟带着一个铁质面具,即使如今他在可视范围内自己也看不到他的容貌。
不只是面具,此人竟还随身带了一柄长刀,连刀带鞘挂在自己腰边。依照这柄刀长的长度来看,似乎是仿照古制的一柄武士刀。
“阁下是何人?”任无云问道,实际他已默默运转自己的能力,若是情况不对,至少有三发空气炮已经对准了那人的头。
秦无常像是眼中并未看到任无云一样,目光始终对着他的身后。在任无云问出问题的良久之后,才听见他的声音从沉重的面具下传出。
“你来了。”
任无云和他的队员心中一凛,回首望去,一个同样高挑年轻的人影竟然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
是他……
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后,任无云一惊,想到他正是在警局化消了火灾的那名神秘眷者。
莫孤沉走过任无云身边,道:“你们应该还有其他任务。”
任无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接着大手一挥,“走!”
秦无常听着他们奔走的声音,感受着他们从自己身侧跑过的劲风,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目光一直锁定在莫孤沉的身上。
直到任无云一行全部离开,莫孤沉缓缓移动脚步,两柄纵横刺从袖中顺着肌肤滑下,被他握持在手中。他身遭的温度骤然升高,脚下几片无根枯叶莫名自燃。
秦无常的手掌缓缓移动到腰间,刀出一寸,刀光便在两人之间四溅。在耀眼的刀光中,刀刃被一寸一寸拔出,直到全部出鞘,锋芒毕现,就算是没有逸散在空气中的浓雾,似乎也被这一刀切断,无法聚拢。
童子切安纲,一百八十四年前的剑豪立花赖光佩刀。落入叹悲欢的手中后,叹悲欢认为此刀锋芒太甚,将其交由好友锻造重铸,重铸后的童子切安纲虽仍显当年斩杀邪祟于无物的锋芒,却不见在立花赖光手上的血腥之气。
这把刀的名字也由童子切,被叹悲欢改为纵横切。
纵横切曾一直是叹悲欢的佩刀,陪伴他度过了将近二十载的血途人生路。当年叹悲欢决意将此刀传给弟子,大弟子下落不明,二弟子以自身本就不善正面战斗唯有推脱,小弟子当时年岁太小,且已经用惯了双刀,他便将此刀传于三弟子秦无常,作为他当上部首的礼物。
“师父……”刀上已沾了不少人的血,却仍是整洁如初,不见一丝污垢。秦无常横刀在前,两面刀刃,映照出两张不同的脸,两条不同的路。
“今日,弟子要用这把刀,斩向同门了。”
心中已有决意,秦无常面色一正,一步踏出,身后寒潮暴涌,浓雾被这极端低温化为冻霜,刀刃挥舞间,只见两道火刃凌空而来,转眼间,便是最激烈的刀剑决。
……
摇摇晃晃的太师椅上,一个老人躺着拨弄着电视的遥控板。
他浑浊的眼球中闪过液晶屏上一幕幕纷杂的演出节目,又像是看到了一片片人生路上光怪陆离的会议碎片。
老人摇了摇头,将这些活像走马灯的思绪甩出脑海。
小雄刚从卧室中出来,全身裹在毛茸茸的厚衣服中,像一个毛球一般跑到老人身边。老人面带慈祥,将遥控板放到一边,摸了摸孩子的头。
电视终于停在了一个频道上,这个频道播着老人看不懂的木偶戏。屏幕上几个身着华服的木偶在操偶师的控制下说着摆出一个个生硬的姿势,之后像是那些木偶表演的角色间发生了冲突,竟然开始了一场激斗。
听着难以理解的配音,看着从未见过的演出方式,老人一时间竟有些痴了。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抱着孩子过了多久,直到电视上的演出结束,他才放开怀中的孩子,看着孩子红扑扑的笑脸,笑着让他去自己玩吧。
突然,老人闻到了一丝烟味。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四周,望向窗外,心中了然。他有些惊讶,自己为何会如此淡然,明明曾经思考过有关自己生死的问题,自己当时紧张得不行。反而是现在,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老人发觉自己竟然冷静地像是在看着别人的生命走向终点一样。
也许这个时候,来得实在太晚了。
老人喊住了小雄,道:“小雄,帮爷爷去村口买两包烟回来。”
小雄迎了一声,蹦蹦跳跳地从屋内跑出去。走出房门时,匆匆一瞥后他看见一个正在抽烟的人,他没有多想,只当那人只是碰巧路过。
等到小雄已经远去,许学启叼着还燃着的烟走进屋内,随手关上门。
老人与许学启面对面,四目相对在一起,房间内寂静无声,只有烟草燃烧的声音,飘散成各种形状的烟雾还在提醒着他们时间还在流逝。
许学启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他在杀人还如此沉默。
他取出一根烟,送到老人嘴边,帮他点上后后退几步。
窗外,绿叶再承受不住叶上汇聚的露水的重量,绿叶倾斜,大滴的露水落向地面。
突兀的枪声打破沉默,伴着露水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在任无云带人匆匆进入屋内后,只看见一个持枪的男人站在一个额头中弹的老人面前。老人死前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男人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小十字架,垂着头,像是在向主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