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谢辞和李忠明同时望向许晏知。
许晏知轻撩衣袍,站出身来,道:“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讲。”
“臣要参刑部侍郎薛城薛大人,辱骂同僚,不顾同僚情谊,肆意侮辱朝廷官员。”
许晏知一番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人群里谁说了一句,“久违了,这种看许晏知参人的感觉。”
众人被逗笑,李公公及时喊了一声肃静。
靳玄礼:“薛爱卿辱骂谁了?”
许晏知稍稍福身,“正是臣。”
又是一阵哄笑,这针对的太明显,说白了甚至有些小家子气。
李忠明在人群里给了薛城一个眼神,薛城暗自清清嗓,扬声道:“许大人当真是金贵,还不能让人说两句了?”
许晏知摇摇头,颇有蛮不讲理的意味,“薛大人可不是说,那是骂,那日你们刑部不少人都听见了吧。”
刑部尚书季谨疏在薛城旁边点点头,同他小声说了一句:“薛大人,确实听见的人不少,要不你认个错?”
薛城当即跳脚,大声道:“我认什么错?我凭什么给他一个毛头小子认错!”
许晏知耸耸肩,“薛大人这是摆明了要跟下官闹下去了。”
“闹又怎么样?本官怕你不成?你也知道你是下官,本官骂你也是应该的!”
“薛大人,那下官参你一本也是应该的。”这话许晏知说的轻飘飘的,但就是这姿态端的有点挑衅的意味,按照谢辞的话来说就是,单纯欠揍。
李忠明跟谢辞窃窃私语,“就许晏知这态度,要不是看他模样好,我都想给他两下。”
薛城“嘿”一声,冲出站位直奔许晏知而去,他动作太快,一旁的季谨疏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出去了,许晏知也被吓了一跳,往后躲。
沈玉林和几个官员伸手拦住薛城,薛城一边挣扎一边骂骂咧咧:“许晏知,你给本官过来,本官不仅骂你,今儿还要打你呢!”
许晏知懵了,看向李忠明,眼神分明是在质问他,你怎么跟薛大人说的,这可不像是配合啊。
李忠明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朝许晏知摇头。
薛城还在骂:“别以为你长得白净我就不敢打你,真以为自己金贵呢?就你这样的还不如回去当个大姑娘呢。”
许晏知一边躲一边瞪着李忠明,差点没忍住要朝他摊手反问,她腹诽道,“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许晏知又说:“薛大人,你这就是在侮辱下官,各位大人可都听见了,下官参的这一本你也不冤。”
宋盛这人一向损,把许晏知拉过去,笑着说:“许大人不是会武吗?跟薛大人打啊。”
许晏知:“......”
朝堂乱作一团,站位早就变了。
谢辞凑到许晏知这边,“薛大人这嘴可真毒啊,是不是啊许大姑娘?”
“你贱不贱呐。”
文官都拦着薛城,劝他冷静,却总有武官撺掇许晏知跟薛城打一架。
许晏知一把拽过李忠明,“你怎么跟他说的,他都要打我了。”
李忠明一脸无辜,“我说你早朝要参他一本,让他配合配合你,演你俩不合的戏。他跟我保证得好好的,说一定配合啊。”
“不是,看这架势,他怕是动真格了啊。”谢辞说。
“肃静!”李公公终于开口了。
许晏知感叹,你可真是我的好公公。
“朕不是来看你们胡闹的,薛城,罚一月俸禄。”
众人站回原位,听到靳玄礼的话个个心知肚明,暗道这许晏知在圣上眼里分量确实重,两人的纷争却只有一人受过。
许晏知终于松口气,接下来的时间都不打算开口了。
偏生谢辞厚着脸皮引她说话,“诶,一会酒楼见,薛大人也去。”
许晏知心有余悸,早朝被他追得到处跑,实在拿不准他是真是假。
见许晏知犹豫,谢辞说:“是真是假你直接问呗,以后都是要共事的,总不能留嫌隙吧。”
许晏知神色复杂的问谢辞:“我在想,我刚才真有这么招打吗?”
李忠明笑她:“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谢辞也点头:“我都想给你两下。”
“......”许晏知一时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也没说什么啊。”
谢辞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斜她一眼,“气人的不是你说的话,是你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猖狂,就好像人家天生就欠你似的,你干什么都是应该的,别人干就不行。”
许晏知恍然大悟,伸手揉揉脸,“是挺欠打的。”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看不起人的想法。
李忠明评价她:“熟悉你的人自然知道你没有这种心思,主要是你这模样吧,不笑的时候眼尾轻挑着,就这么一扫眼,就跟看不起人似的。”
谢辞:“你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人。”
“怎么会,我一直觉得我挺和善的。”许晏知蹙着眉,十分不解。
谢辞的嫌弃不加掩饰,“你知道和善什么意思么?就你僵着脸的模样,路过的狗都不敢走。”
许晏知“啧”一声,“狗嘴吐不出象牙。”
李忠明笑开,“是谢辞嘴里吐不出象牙。”
谢辞哼哼,“行,你能吐,你吐一个我看看?”
......
“禀圣上,万寿楼的相关事宜准备已经妥当,之前的民怨也已经解决了。”欧阳济说。
周祺兴也站出身来,说:“禀圣上,今年太后娘娘的寿宴已安排妥当,赴宴官员的名单还有待商榷。”
“说吧。”
“往年赴宴官员只到四品,今年不知定到几品?”
周祺兴精明,若按往年制定也不会有错,可今年来了个许晏知,他就多留个心眼,当着众人的面问上一嘴,他自然也知道会有人说他趋炎附势,可他不在乎,当官嘛,总要积累人情。
“定到六品吧,人多热闹。”
靳玄礼这话底下的人大多早有心里准备了,也有一些看不惯许晏知的人,暗自呸一声,说圣上干脆指明让许晏知参加便是,何必顺带六品。
许晏知权当不知道,只跟谢辞他们说笑。
下朝时许晏知瞧见了杨帆,他只是对许晏知颔首笑一笑,没有过多的交流。
黎仲舒这时才同许晏知说上话,“今儿这一出,我还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许晏知:“不瞒你说,我也没料到。”
黎仲舒沉默良久,“所以薛大人是真想打你?”
“我说不准,毕竟谢辞他们说我挺招打的。”
黎仲舒没言语,却默默点了点头。
许晏知:“......”我看见你点头了。
沈玉林问她:“你要去都察院吗?”
她点点头,说:“考核该进行下一项了,前段时间查的账目也送进去几位官员,都察院的威信也树起来了一些,还是挺忙的。”
谢辞:“除了李忠明亲自带人抓的刘乾以外,还抓了几个贪污明显的官员,你们接下来的考核还会有人进大理寺吗?”
许晏知摇摇头,“大概不会,这样的年关考核只是考核官员这一年的为官情况,账目这事原本不是大头,是我故意挑起来的,这才落马了几个官员。”
李忠明说:“难怪查账目这事这么多人反对,原来不是重点啊。”
“所以他们看不惯我。”许晏知回道。
一行人走到宫门口就各自上了马车分道而行。
刚进都察院的大门,付白就迎过来,“大人,喝茶吗?属下新学的。”
许晏知回想起上次喝他泡的茶,嘴里莫名有点酸涩,她果断摇头拒绝,“不必了,你让张戬帮你试试吧。”
张戬在一旁默默说一句:“属下试过了,没毒。”就是不好喝。
许晏知狐疑的望着他,接过他递来的茶,犹豫许久终于将茶汤送进嘴里。茶味很浓,甚至浓到发涩,除了茶味还夹杂着酸味,又卷着甜味。若是各种味道相辅相成或是纷至沓来也就罢了,这在嘴里是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味道袭来,每一种味道都浓郁到变味,属实难以下咽。
“这是一杯很有内涵的茶。”许晏知如此评价。
许晏知问他,“你放了什么泡的?”
“橘皮,山楂,糖,当然了肯定还有茶叶了。”付白很高兴,甚至是沾沾自喜。
许晏知觉得头疼,“谁教你这么泡茶的?”
“属下看别人这么煮茶,就想自己试试。”
“下次别泡了。”
付白登时委屈了,许晏知盯他一眼,老实了。
“陆大人今天还是没空?”许晏知问。
张戬点点头,“说是家中老母过寿。”
“他三日前就说过这个理由了,他到底有几个老母?”
陆凊自上次在朝堂上帮许晏知说话之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谢了这情,原本以为她跟陆凊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可没想到陆凊还是跟往日一般同她如陌路。就一顿饭的约请他都推三阻四,罢了罢了,她不勉强就是。
“不必再去找他了。他要清净,我还他清净就是。”
“是,大人。”
许晏知打开桌案上的录册,不过一瞬的想法,她随口一问,“你拿什么茶泡的。”
付白回道:“就摆在那的茶啊”
许晏知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手里的笔顿住,无言良久终是忍不住将笔扔过去,“那可是我磨破了嘴皮子向圣上讨的,你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付白:“哦豁。”
张戬:“哦豁。”
张戬默默躲到一边,看着付白被许晏知手里的录册打的到处跑。
“大人,属下再也不敢了,大人。”
“你不敢?上次就让你别碰茶,你这回不仅碰还碰了我的好茶!”
“属下真的错了大人......”
......
福聚楼。
“怎么一副喝了毒药似的丧着脸?”谢辞问许晏知。
“付白泡的茶,堪比毒药。”许晏知还在心痛茶叶,面色奄奄。
“换一种说法,付白也算是个高手了。”谢辞笑嘻嘻的。
“许大人!诶呦,我今儿早上吓到你了吧,对不住对不住。”薛城一进门就朝她笑着说。
许晏知点点头,佯装认真的说:“薛大人,你这戏演的太逼真,我都后怕着呢。”
“哈哈哈,许大人,不瞒你说,我今儿骂你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王克和杨禄,他们俩的性子懦弱的就跟大姑娘似的,我可太过瘾了,哈哈哈......”
沈玉寒闻言撅撅嘴:“别拿大姑娘跟他们比,大姑娘可比他们有性格多了。”
众人皆是一笑。
许晏知问薛城:“薛大人你来的时候可有人跟着?”
他摇头,又点头,说:“有是有,但被我甩掉了,我是看他们没跟上来才进来的。”
谢辞:“柯相的人?”
“或许吧,他的可能性最大。”
许晏知:“只是以后跟薛大人见面都要躲着些了。”
薛城并不在意,爽朗一笑:“这又不成问题,演戏嘛,我最擅长了,哈哈哈......”
谢辞接腔:“说的也是,薛大人演的比许晏知好。”
许晏知夹菜的手没停,“再差也比你谢辞好点儿。”
“太后寿宴,我们要送礼吗?”
“想送便送,左右一个心意,太后娘娘又不缺金银珠宝。”
“许晏知你送不送?”
许晏知思忖片刻,“不送。”
沈玉寒有些担忧,说:“晏知哥哥与圣上亲近,太后毕竟是圣上的母后,会不会——”
薛城接话:“不会,想送就送,不用拘束这些。”
许晏知也说,“到时候送礼的人多的是,我们送不送没人在意。”
“也是,有些官员挖空了心思给太后娘娘送寿礼,我们送不送也没人在意。”谢辞说。
一行人在一起难免话多,话多总要用酒来配,几人说说笑笑,酒水也喝了不少,许晏知还是老毛病,不让人送,自己要走回府。
入夜,街上的商贩都所剩无几,她本想去买酥酪,可惜打烊了,晃悠着去买糖葫芦和酥糖。东西被她抱在怀里,她一路走走停停,思绪发散。直到面颊触及冰凉,她才惊觉下了雪。
“不认得路了么?”
这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笑意,有些耳熟。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头顶被人用伞遮住,扭头去看,是乔赋笙。
他举着伞偏向许晏知,湛黑的眼,清亮亮的静静望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他又重复一遍:“不认得路了么?许大人?”
许晏知盯着他,思维缓慢,不知要说些什么。
乔赋笙耐性极好,也不着急开口,就这么陪她静默相站。许晏知微微昂着头望着他,眸子湿亮湿亮的,呼出的气卷着酒味,面颊在酒的作用下泛着红,她舔了舔唇,终于开口道:“口渴,你知道哪里有卖酥酪的吗?”
乔赋笙有些哭笑不得,“我送你回去吧。”
“嗯,允了。“
他轻轻地笑,“许大人吃醉了,下次少喝些。”
“你怎么在这?”许晏知终于想起要问他什么。
“今日我休沐,不在宫里。”乔赋笙没说出口的是,他听闻她今夜要喝酒,便在这街上碰碰运气,兴许能捡到一个许大人。
“下雪了,福生。”
福生,是乔赋笙养在身边的狗的名字,许晏知取的。
“嗯,福生才不会像你一样乱跑。”
许晏知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回京?”
“我——”乔赋笙话没说完。
“啧,好冷”,她又松开他,“阿桃会骂我的,”她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又笑起来:“才不会,我给她买了吃的,她才不好意思吃着我的东西还骂我。”
乔赋笙没再说话,陪她走到许府。
阿桃过来迎她,有些警惕的瞪着乔赋笙,他退后一步,说:“她醉了,我半路遇到,就送她回来了。”
姜祀和宁肆紧跟阿桃身后,手握着剑柄,满眼警惕,好似乔赋笙若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他们会随时拔剑相向。
乔赋笙解释一句,“我与你们家大人,是旧识。”
阿桃闻言收敛了敌意,客套的笑一笑,“有劳这位大人送我家少爷回来,我们就先带少爷进去了,这位大人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许晏知突然插一句:“安排个马车送他回去。”
乔赋笙笑一笑,婉拒了。
他就这么站着,等阿桃他们关了府门才走。
阿桃正要开口数落许晏知,许晏知就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才知道是糖葫芦和酥糖。
阿桃将酥糖递给守在一旁的姜祀和宁肆,自己吃着糖葫芦,她一边吃一边数落许晏知。
许晏知:“......”
吃人的嘴软怎么在阿桃身上毫无作用。
许晏知气哼哼的,“下次我不给你买了。”
“你敢。”
“我才是少爷,你怎么——”
“那我告诉老爷了。”
“知道了,下次早点回来。”许晏知立马知错。
姜祀和宁肆默默吃着酥糖,围观她俩吵嘴。
姜祀:“这个好好吃。”
宁肆:“是吧,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