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盛率兵马离京,许宴知携一百万两白银同往。
谢辞请旨与许宴知一道前去。
沈玉寒和黎仲舒于城门送别。
“谢辞,宴知哥哥,此去千万小心。”
谢辞望向沈玉寒的眼眸中满是愧色,“玉寒,我——”
沈玉寒打断他,“我明白的,你有你的职责,不必内疚。”
她又笑了笑,“再说了,没了你陪着我就过不好了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可别小瞧了我。”
这厢沈玉寒在与谢辞不舍告别,那厢黎仲舒拉着许宴知絮絮叨叨。
“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还有啊,贪嘴也要有个度,别把自己吃到撑了才知道停。”
“魏岐给你的能解百毒的药你带了没有?”
“李郜他们都是带兵之人,你别来了脾气就硬碰硬。”
“对了——”
许宴知连忙打断他,“我都记下了老妈子。”
说完她肩上就挨了一拳。
“说谁老妈子呢。”
许宴知哭笑不得,揉了揉肩膀道:“我说你怎么有这么多话要交代?”
“我都替你未出世的孩子觉得烦了。”
“别没个正形,我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
许宴知一个劲儿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黎仲舒抬手本想拍拍她的脑袋,但碍于人多只是拍了拍她的肩,神色柔下来眼含温情,口吻又轻又缓道:“你若是我亲弟弟,早就被我打死了。”
许宴知一噎,用这么柔情的神色说这么冰冷的话真的合适吗?
她讪讪摸摸鼻尖,“我记得你娘挺希望能有个女儿的。”
“那也不是你这样的女儿,浑得要命,我娘可受不了,”黎仲舒越说越起劲,竟是发出一声赞叹来,“现在想想着实佩服许太傅的内心,这么多年都没被你气出病来。”
许宴知没好气踢他一脚,“闭嘴吧,没一句我爱听的。”
这时军中号角吹响,示意众人要启程了。
黎仲舒收敛了调笑,“许宴知,要好好的。”
“我会帮你留意许太傅的。”
“其实你若是我亲妹妹也不错。”
许宴知咧嘴一笑,故意道:“谁稀罕?”
她快步跟上出发的队伍,背对着黎仲舒挥了挥手,扬声说:“你也保重。”
路上谢辞与许宴知同乘一辆马车,许宴知用脚碰了碰谢辞小腿,“诶,你和郡主都说什么肉麻话了?”
“凭什么告诉你?”
许宴知当即作怪,“嘿哟,还说不得了,真稀奇。”
谢辞踢回去,“别欠啊。”
许宴知嘴一撇,“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
“许宴知你好烦。”
“......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呐。”
“许宴知!”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许宴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说正事。”
“出发前我曾找过宋将军,他同我确定了前往滁州的路线。”
谢辞从一旁拿过地图铺开,许宴知将路线用手一一指出来。
谢辞不由蹙眉,“要从岚州过么?”
她点头,“李郜占据滁州,吕岩以酰州投诚,据消息吕岩有意勾连崦州,而李郜已向麓州发兵。”
“这几个州临近,而岚州与崦、麓两州接壤。”
谢辞点了点地图上的“岚州”二字,“所以宋将军的意思是先将岚州占领后支援麓州,提防崦州。”
许宴知拧眉,她指了指与酰州和滁州临近的“丰州”,口吻有些沉重,“送去丰州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应,宋将军的意思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谢辞一顿,心有些堵。
嗓音沉下来,“最坏的打算,那便是被屠城了。”
许宴知:“也不知洪辰溪他们如何了。”
“性命定是无虞,怕是会受一番磋磨。”
二人正说着话,马车外有人通传。
“许大人,谢大人,将军请二位去一趟。”
“知道了。”
队伍暂停休整,宋盛与众人商讨。
“斥候来报,前路行军安全,所以我想加快行军速度,今夜就不歇了。”
“连夜赶到下一个官驿歇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宋盛看向许宴知,“许大人意下如何?”
她道:“听宋将军安排。”
谢辞问道:“可这一百万两白银可不轻,怕是会拉慢脚程,倒不如人和银两兵分两路,左右银两也不是这么急着就要用的,兵马才是当务之急。”
宋盛点头,“这倒是个办法,可兵分两路这个路又该如何规划?”
副将覃仲说:“将军,官道与小道换着走如何?”
许宴知和谢辞异口同声:“走水路。”
宋盛闻言仔细看了看地图:“眼下我们才出京,大抵还要一日才能到最近的莲河码头,把银两从莲河运往福顺,再转陆路两日到芸城,这样就可以直接从芸城走水路运到离岚州不远的松江码头。”
覃仲接话:“松江码头到岚州不过半日路程,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宋盛大笑着拍打他二人后背,“可以啊你们俩小子,聪明,我喜欢。”
谢辞笑道:“小聪明罢了,真正打仗之事还要多与宋将军学习。”
“诶,夸你你就大大方方受着,别扯别的。”
许宴知笑出声,“闲话少说,还是准备准备赶路吧。”
......
行路两日,夜中于城外安营扎寨。
京中殿试开始,尚不得许昌茗的消息。
夜里寒,军中燃起了火,谢辞被覃仲拉过去与大家一起喝酒,许宴知独自一人坐在火边观信。
信是许昌茗之前在京中写给她的,“吾安,儿可尽事。”短短六字被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出京了,如今也只能等回来才能说了。
忽感头顶一沉,许宴知伸手去摸,是一壶酒。
宋盛笑呵呵的提着酒壶坐在她身边,“许大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有心事?”
她把酒壶放到一侧,把信收好,说:“确实有心事。”
宋盛并未追问而是扬了扬酒壶,“那就更该喝酒了。”
许宴知笑着没接话,捡起一旁的树枝去拨弄火堆,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红薯来,“宋将军吃么?”
宋盛摆摆手,“你吃,我喝酒。”
许宴知没同他客气,把红薯扒到跟前放凉。
“许大人,不瞒你说,其实我一向不大喜欢你们文官。”
许宴知闻言挑眉,听着他继续说。
“你们文官一句话,武将就有人脑袋落地。”
“将军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文官的嘴里,这样的事不在少数。”
宋盛盯着火堆,火焰映在他的瞳孔里,闪动跳跃,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半笑半嘲道:“我所见过的将军没死在敌人的刀下,死在自己人的刑法里,收尸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剥了皮,穿了骨,手上连筋都赤条条漏出来,指甲生生被拔下来,连牙都没了。”
“这样的手段不是来自敌人的折磨,而是自己人动的刑。”
“许大人,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犯了怎样的罪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把一个在战场杀敌的英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却只是因为文官的一纸弹劾。”
这便是文武不合的直接缘由。
许宴知静默,她想到了靳玄邕。
靳玄邕决定回京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手底下的将士被高位者当做牺牲的筹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盛与靳玄邕是一类人。
“本王的人不是柴,能随意被他们烧。”
许宴知脑海中莫名响起了靳玄邕的话,一时愣神竟忘了手中还拿着红薯。
直到手心传来痛意,她这才回神将红薯放下。
“并非所有文官都如此。”
许宴知看着手心被烫的发红,轻叹一声,“酷吏已经废了,并不是所有文官都见不到武将好。”
宋盛提起许宴知放在身侧的酒壶放在她手心,“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有些人瞧着实在膈应。”
酒壶冰凉恰能镇住手心的痛意,许宴知捧着酒壶不言语。
宋盛放了酒壶捡起红薯剥皮,“我儿子若还活着,那就与你年纪差不多大。”
“从前逼他学武做将军,如今想想只要他平安就好。”
他剥好了红薯递给许宴知,“方才瞧你没吃多少,光吃一个红薯就够了?”
她笑了笑,“够了,我这人贪食,路上带着小零嘴不少,饿不到的。”
“到底是娇娇少爷官。”宋盛调侃道,他又想到什么,“你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会武的。”
“瞧着是翩翩少年郎,做起事来这么大胆。”
“只身前往匪窝的事也敢干。”
许宴知默默解释,“也不是只身前往,还有洪大人呢。”
“哦,洪辰溪又不会武,这跟只身前往有何不同?”
“......”
许宴知咬着红薯岔开话题,“明儿就要分路走了,宋将军路上小心。”
宋盛提壶喝酒,“担心你自己吧,小少爷官。”
“许太傅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许宴知:“宋姑娘不也只有你一个爹。”
“都小心吧。”
宋盛一顿,后与她相视大笑,“快弱冠了吧小少爷?”
“宋将军,你还是直接叫我姓名吧。”
宋盛不理会,继续说:“说是说弱冠成人了,可我瞧着你总觉得还是个孩子。”
“宋将军可见过快二十的孩子?”
他一抬下巴,“你不就是么?”
许宴知无奈,“我不是孩子了。”
宋盛哈哈一笑起了身,他往营帐中走,“小少爷官,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宋将军——”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