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看着我，又道：“你的脸，像极了端妃年少时的模样。”
我愣了很久，还在消化着他所说的话。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生我的小娘，自记事起看到见到的都是爹爹大娘还有那几个姐姐，我还总是疑惑为什么邻居家的孩子都喊阿娘只有我要喊大娘。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小娘生出来的，可我没见过那个女人，一次也没有。
“我……生在抚安城区下的一个山沟农庄里，那里只是六七户人家，我的爹爹姓冯，叫冯士壮，我的阿娘……我的小娘，我从来就没见过她，爹爹没说过，大娘也没说过。”
这话反倒是让卫卿也沉默了起来。
世上之人何其多，无不有长得相似的人，可她，她的脸，她的五官，无不像极了端妃年轻时候的模样，他的人不会找错，他也不会认错。
“那个农庄叫什么名字？”
“……冯家村。”
既知晓出身，又有姓氏，为何……
卫卿想安慰一下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到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且安心住下吧，剩下的，我会调查清楚。”
我起身朝他一跪，言语凄凄：“公子救我出风尘地，无论结果如何，小女子都无以为报，往后公子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定不推辞！”
“你且起来吧，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而且长姐所托我自当上心，不过这段时日云姑娘还是先不要出门的为好，这上京人多嘴杂，你又与已故的端妃长得相似……”
“公子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做出让公子为难的事情来。”
“府中烦闷，委屈云姑娘了。”
我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打趣了一句：“不委屈，这般漂亮的府邸住一日便值一日。”
“外面春光正好，可要小女子推公子出去走一走？”
“也好，那就有劳云姑娘了。”
卫卿只觉同她所聊甚欢，至少能让他感觉到是轻松的状态，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
国舅府里的日子是舒心的，舒心到让我都快忘了自己还中着毒背负着见不得光的任务呢。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可卫卿所说的调查至今都没有结果。
冯家只是个农户，调查他们轻而易举，可农户家一个无根无源的小妾又从何查起？
冯士壮是个胆小鬼，经受不起惊吓恐吓，一看是上京来的人就立马交代了。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是哪方人士打哪来的，可她又长得一张让人垂涎欲滴的脸蛋。
从小就生在山沟长在山沟里的冯士壮即便去镇上都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儿，所以他见色起意，将人拉到山中一处无人居住的猎屋里关了起来。
绑住她的手脚不让她逃跑，又用东西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出来，往后数月他时常拿上一些吃的就进山去看看这个女人饿没饿死，喂饱了，就可以做别的了……
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就疯了，肚子也大了起来。
因为家里的那个婆娘至今没给他生个儿子出来，他没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甚至连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肉跟精米都拿去给了她，只盼着能生出个漂亮儿子来。
可是几个月之后女人生出来的却还是个没带把的，冯士壮很生气，可孩子终归是他的，他只将孩子带走了，而那个女人他没再去看过一眼。
等那个孩子长大了，还越来越像那个女人，冯士壮才终于想起去那个猎屋看一眼，可那里除了一具腐烂的尸骨便什么也没剩了。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冯士壮更是一把火就将那里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冯士壮的婆娘赵氏却说出了另一个故事。
因为家里穷，赵氏的家里人早早的就将她嫁给了冯士壮，至少跟着冯士壮不会饿死，一年到头也能吃得上几次肉。
嫁过去之后没两年赵氏就怀上了第一胎，只可惜生下来的只个女娃。
赵氏知道，冯士壮一直想要个儿子，家里总得延续香火不是，所以她也是拼了命的生，一个不行就两个。
可她都生了四个了，还是生不出儿子来，丈夫对她越来越失望，她也对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失望，只想着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儿子了。
那段时间，冯士壮总往家外跑，一次两次倒是没什么，可家里的钱少了，米粮也少了，赵氏害怕他会柒上什么不好的毛病有一次看他出门就偷偷跟了上去，谁知道最后看到的却是……却是……
赵氏越想越气，等冯士壮走了之后本想上去给两巴掌那个女人的，可看到那个女人疯疯癫癫被绑着手脚又大着肚子的模样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她的丈夫是个好人，即便生不来儿子，家里的几个女娃也从没让她们饿着，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为什么！！！
赵氏很崩溃，可到了最后她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也从不过问他的行踪，直到有一天冯士壮带了个孩子回来，还是个女娃。
自那以后冯士壮就再也没进过山里，赵氏却害怕了，害怕那个女人会不会死掉，而冯士壮会成为杀人犯那他们的家就完了。
这一次轮到赵氏隔三差五的就偷偷去山里给那个女人带些吃的去，甚至长达四五年之久。
赵氏不敢把那个女人放出去，怕她是装疯卖傻出去之后就将他们一家告上衙门去，可时间久了，赵氏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即使放了她，她也活不久了。
赵氏还是有私心的，也可能是为了赎罪吧，她就以这样畸形的方式照顾了那个疯女人四五年之久，直到有一次她去摘柿子摔伤了腿，连着几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件事才彻底到了头。
这一摔，可能对赵氏，对那个疯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吧……
在那个疯女人的只言片语之中，赵氏只拼凑出了她姓罗，是个大户人家的弃女，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噬心丹毒发确实生不如死，我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捂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寒冷如附骨之蛆一般粘上我，皮肤又像是被万蚁啃食那般难受，心脏也被无数根针来回刺穿着。
他食言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得到缓解毒发的药剂。
还是说我做错了，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
“嗤，真可怜，像一条狗一样……”
房门还在紧紧的关着，却不知道从哪传来一个人声，随之便听到“叮”的一声响，一个东西就滚到了我的脚边，我甚至想都没想就一把抓过那个东西打开就往嘴里倒。
嘴里一阵苦涩漫延开来，心脏却逐渐的没那么痛了，寒冷也在一点一点退去。
房内留存的烛光早已被熄灭，黑暗的房间里我看不到是谁来送的药，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的戏。
“主，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还在缓解着毒发的疼痛，没有一点挪动的欲望。
“注意卫卿的一举一动，下一次，事无巨细的呈上来。”
昏暗的房间内寂静了一会儿，我才给出了答复：“……嗯，知晓了。”
“吱嘎”
窗户一开一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能在国舅府来去自如的人，应该不是等闲之辈，又要卫卿的一举一动，是在猜测卫卿有什么心思吗？
身体终于不那么痛了，我试着站起来走到那扇窗前并推开了它。
月夜寂寥，轻盈的月色顺着打开的窗户印在屋内的地上，昏暗的房间里才能勉强看得清楚一点。
我上下看了一圈房内的光景，最后还是关上了窗户走去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