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厄歪着头,望向陈惜身后。
一个浑身裹得黑黑的,眼睛和陈惜一模一样的男人,面色苍白地站在不远处。
诺厄将视线落在陈惜脸上。
红肿的带着伤的脸,带着莫名的恐慌和难堪。
就像看到阿道夫一般。
诺厄小小的身子瞬间紧绷。
他抿着唇,浅绿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男人,似警告,可威慑力不足,反倒像撒娇。
“陈惜……”男人又喊了一声,“是你吗?”
细碎的慌乱的脚步声从陈惜身后响起。
陈惜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诺厄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颈部,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往外跑去。
“陈惜!”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丝慌乱,“别跑!我是哥哥啊!”
陈惜周围的保镖立刻意识到不对,上前将男人制服在地。
男人挣扎着,周围的人群散开,围成一个圈,八卦地对着地上的男人指指点点。
“陈惜!别跑了!”男人的声音染上一分祈求,细听还有哭腔。
诺厄察觉到那男人没有恶意,好奇地歪头看过去。
又被陈惜一把按住,视线受阻。
他安静乖巧地窝在陈惜怀里,不再去看那男人。
陈惜回了酒店房间,面色惨白地将诺厄放下。
她浑身软得站不住,靠着门板滑到地上。
诺厄站在她身前,眉心紧皱。
小手按在她额头,将冷汗擦去。
“妈妈,他是谁啊?为什么要躲他啊?”
陈惜恍惚地回神,大口喘气,一把将诺厄抱在怀里。
声线颤抖,“他是……妈妈的哥哥,你的舅舅。”
“舅舅?”诺厄轻声呢喃,带着不解。
他的世界里没有这个身份,无法理解。
陈惜低声嗯了一声,接着不再说话。
——
莫莫回到酒店,看着房间门口矗立着罚站的身影,眉头皱紧。
雇来的保镖守在门口,看到莫莫的瞬间,直起身子,“莫小姐,这个人说要找您。”
保镖指了指门口的陈逸晨。
陈逸晨浑身一僵,缓慢地回头,激动的无法抑制的视线落在莫莫身上。
莫莫顿了顿,瞥了眼隔壁房间,心下了然。
她冲保镖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漆黑的视线落在陈逸晨身上,“去楼下吧,聊聊。”
陈逸晨迟疑地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间,脚下像被钉子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然而莫莫径直转身走了,没给他多说一句的机会。
眼看着她已经踏上电梯,陈逸晨咬着唇,快步跟了上去。
电梯上的数字,从17变成3。
莫莫率先走出去,径直往咖啡厅走。
陈逸晨在电梯里几次想开口,都被莫莫堵了回去。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跟上莫莫脚步。
靠窗的位置,阳光撒在桌面,亮堂又暖和。
莫莫喝了口面前的咖啡,“看到她了?”
“你是她的辩护律师。”陈逸晨笃定地开口。
莫莫挑挑眉,不置可否。
“还查到什么?”
陈逸晨的眼睛瞬间红了,虚弱惨白的面庞也几分红。
“她的案子……是家暴离婚诉讼。”
莫莫点点头,“嗯,继续。”
“还有一个孩子,五岁了,是个小男孩,很乖……”
莫莫抿着唇,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她不过出去了一个多小时,陈逸晨不仅看到了陈惜,还将她查了个彻底。
手脚真快。
“为什么没告诉我?”陈逸晨的语气带着微不可闻的质问。
莫莫放下手里的杯子。
砰的一声。
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明亮。
“凭什么?”莫莫放慢眨眼频率,直勾勾地盯着陈逸晨。
陈逸晨面色瞬间僵硬,他机械地出声,“你知道我一直在找陈惜的。”
“可她不愿意被你找到。”莫莫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指尖点在桌上,“甚至不愿意和你见一面。”
滴答……滴答……
“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莫莫面色平静地说出一个既定事实。
陈逸晨哑然张了张口,无法辩驳。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令人心底发慌。
莫莫拿起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
平静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勺子碰撞在杯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莫莫轻声叹气。
“你为什么一直都这么固执呢?”
陈逸晨眼眸一颤,不解地望向她。
莫莫放下勺子,抬眸瞥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暖,万里无云。
“陈惜抗拒你,希望离你远远的,可你却从来不放弃找人。”
“现在还追到她房间门口。”
“我数次拒绝你,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们不可能。”
“可你依旧一次次挖掘我的踪迹,甚至追着我到国外。”
陈逸晨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漆黑的眸子在莫莫的话语下一点点暗淡,最终失去光亮。
“我……”他来来回回吐出几个字,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莫莫深呼吸,指尖叩在桌面上。
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陈逸晨身上,语气犀利又刺人,“你没有自己的人生吗?一定要追着他人的人生吗?”
陈逸晨心尖一颤,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简单的几句话,像一条粗粗的麻绳,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把握着他的命脉。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已经没有自己的人声了。”
声音很低,莫莫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陈逸晨垂下眼帘,握着前方装满水的杯子。
热热的,甚至有些烫手。
可他心底泛着凉意,和外面的雪地一样凉。
他已经没有自己的人生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扭曲又执拗。
不顾一切地想把所有东西握在手里,可回过头才发现。
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或许从陈惜从楼上跳下去的那天开始,他就变了。
也或许是他为了报复孟辰,舍弃自己最喜欢的计算机,硬着头皮报了一窍不通的法学,就为了方便接触孟辰开始。
又或者,是为了报复孟辰,怀着恶意接近莫莫开始。
甚至最后被莫莫吸引,无可自拔地爱上她开始。
……
总之,他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进监狱、为境外犯罪组织做事、被当做活体试验、像个流浪汉在各个国家辗转……
就像有一直手在背后,使劲推着他走。
逼迫着他无法停下步子。
不知不觉……他的人生被他亲手毁了个彻底。